第十章(第2/14页)

“我猜,”他续道,“两位先生是在战争结束、辛特拉和约也正式签订后才开始旅行的。当然了,这并不重要,但我敢说,两位先生对辛特拉的新秩序并不满意。”

火堆边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被远方的嚎叫声打破。多半是狼嚎。但在埃尔斯柯德格隘口周边,任何事都不能轻易断言。

“说实话,”精灵出人意表地说,“在辛特拉和约签订之后,我发现我对这个世界根本爱不起来,更别提什么新格局了。”

“我的情况也一样。”旅行者在肌肉发达的胸前叠起双臂,“但用我一个朋友的说法,我是在事后才发现的。后知后觉[1]。”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远处的号叫声停了。

“刚一开始,”虽然波利亚斯和精灵都觉得他不会再开口了,但旅行者还是说了下去,“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辛特拉和约会让事态好转,并改善整个世界的生存环境。就算没法改善所有人的,至少也能让一部分人……”

“我没记错的话,”波利亚斯嘟囔道,“国王们是在四月前往辛特拉的。”

“确切地说,四月二日,”旅行者说,“我记得那天是新月之夜。”

*******

走廊的黑色横梁下,长长的一排盾牌挂在墙壁上,盾牌上是辛特拉贵族五颜六色的家族纹章。只要一眼就能分辨出旧辛特拉贵族的褪色纹章,以及达格拉德和卡兰瑟统治时期新晋贵族的纹章。后者色彩明亮,尚未褪色,也丝毫看不出虫蛀的迹象。

然而,颜色最鲜艳的盾牌却是最近才挂上去的,上面是尼弗迦德贵族的纹章。这些贵族在征服辛特拉的战争中表现卓越,又在帝国统治的五年间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等辛特拉重新回到我们手中,国王弗尔泰斯特心想,我们得确保这些纹章不会因光复祖国的狂热而被毁坏。政治是一回事,美学又是另一回事。改朝换代可没法为破坏文物正名。

这么说,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迪杰斯特拉扫视着大厅,心中暗想。在那场著名的订婚宴上,铁刺猬乌奇翁向帕薇塔公主求了婚……而卡兰瑟王后雇了一位猎魔人……

人类交织的命运竟是如此离奇,密探头子为自己老套的想法吃了一惊。

已经过去五年了,米薇女王心想。五年前,“辛特拉雌狮”卡兰瑟王后的鲜血与脑浆就洒在这座庭院的石头地板上——透过这扇窗户,我能看到那间庭院。作为辛特拉王族最后的血脉,卡兰瑟的肖像依然骄傲地挂在门厅里。在她女儿帕薇塔遭遇海难之后,她就只剩下外孙女希瑞菈了。如果说,希瑞菈也真的死了……

“请坐,”诺维格瑞大主教赛勒斯·恩格尔凯德·赫梅尔法特摆了摆颤抖的手说道,他凭借年龄、地位和威望当上了这场谈判的主持人,“请各自就座吧。”

他们在圆桌边坐下,红木铭牌标出了他们各自的座位。利维亚和莱里亚联合王国的女王米薇。泰莫利亚国王弗尔泰斯特,及其附庸布鲁格国王文斯拉夫。亚甸国王德马维。科德温国王亨赛特。希达里斯国王埃塞因。维登的年轻国王克里斯丁。瑞达尼亚摄政议会的议长尼泰特公爵。以及迪杰斯特拉伯爵。

我们得设法赶走这个密探,让他离开谈判桌,大主教心想。亨赛特王、弗尔泰斯特王,甚至年轻的克里斯丁王,已经忍不住要冲尼弗迦德代表口吐恶言了。而这个西吉斯蒙德·迪杰斯特拉出身可疑,他过去的经历和名声都让人没办法接受。我们不能允许这种人破坏谈判的气氛。

尼弗迦德代表团的首脑,希拉德·费兹-奥耶斯泰兰男爵在圆桌旁坐下,位置就在迪杰斯特拉的正对面。他以简略的外交礼仪向密探头子鞠躬致意。

确认所有人都落座之后,诺维格瑞大主教才坐了下来——当然了,双手颤抖的他是在几位男仆的搀扶下入座的。大主教坐的椅子,曾是卡兰瑟王后数年前的专座。椅子的靠背雕刻着华丽的花纹,比其他椅子都要高大。所以这虽是一张圆桌,但谁是首席依然一目了然。

*******

所以说就是这儿了,特莉丝·梅利葛德心想。她扫视房间,看着那些挂毯、油画与数量众多的猎物首级。在王座厅被毁之后,卡兰瑟、猎魔人、帕薇塔和被魔法诅咒的刺猬就是在这里,在这个房间,进行了一场值得铭记的谈话。也就是在这里,王后同意了那场奇怪的婚姻。毕竟公主已有身孕,不到八个月之后,希瑞就出生了……希瑞,王位继承人,流着雌狮之血的幼狮……希瑞,我的小妹妹,眼下似乎正远在南方。幸好她不是孤单一人,她身边有杰洛特和叶妮芙陪伴。她很安全。

除非她们又骗了我一次。

“请坐吧,女士们。”被特莉丝用怀疑的目光盯了很久之后,菲丽芭·艾哈特终于开口道,“世界的君王们就要开始他们的就职演说了。而我,一个字都不想错过。”

女术士停止了窃窃私语,迅速落座。席儿·德·坦沙维耶系着银色的女式围巾,为她朴素的黑衣增添了几分女性气质。艾希蕾·瓦·阿纳兴穿着紫罗兰色的丝绸长裙,看起来优雅动人,集简约与端庄于一体。法兰茜丝卡·芬达贝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庄严气质。艾达·艾敏·爱普·西维尼一如既往地神秘。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庄重而严肃。萨宾娜·葛丽维希格用绿松石妆点自己。凯拉·梅兹穿着绿色与柠檬黄相间的裙子。至于芙琳吉拉·薇歌,她消沉、悲伤、苍白、病态,脸色灰白的程度堪比尸体。

特莉丝坐在凯拉旁边,正对着芙琳吉拉。尼弗迦德女术士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位骑手,正在赤杨树裹挟的小径上疾驰。树枝伸向骑手,充当嘴巴的黑色树洞正在大笑。特莉丝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桌子中央摆着一台三维显影镜。菲丽芭用咒语调整了声音和图像。

“正如你们看到和听到的,”她的语气略带些许苦涩,“在辛特拉王宫的王座厅,也就是我们的正下方,低一层楼的房间里,君王们正要决定世界的命运。而我们,位置比他们高一层,将会关注整个过程,确保他们不会犯错。”

*******

远处的嚎叫声越来越多了。现在波利亚斯可以断定,那些绝不是狼。

“我也一样,”他试图将对话继续下去,“对辛特拉的谈判不抱任何期望。事实上,我认识的人里,指望谈判会带来好处的人一个也没有。”

“重要之处在于,”旅行者道,“谈判已经开始了。平民百姓——我认为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都很清楚,交战中的诸王和皇帝只会坚持不懈地摧毁彼此。要是停止杀戮,坐在谈判桌边,也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力量。简而言之,他们有心无力了。他们的无力意味着不会有士兵杀害平民,烧掉他们的房子,杀死他们的孩子,强暴他们的女人,或把他们全家卖去当奴隶。他们聚集在辛特拉,开始了谈判。至少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