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3/6页)

我坐起来,离开他。他的手从我的发丝间滑落。我把让人气闷的床罩撩开,悄悄下了床,拿起一条小毯子裹住身体。我来到窗前,打开挡板,把头和肩膀伸到露天的深夜空气里,想让微风吹到我脸上。风没有吹来,石塔周围的空气静止着,完全静止。

我愣住,两只手扶住窗台。现在是午夜时分,周围还一片漆黑,多数野炊的火堆都已经熄灭,或者减弱了好多。我看不清地面的任何东西。我倾听我们建成的围墙上那些石头的声音,听到它们在嘟囔,受到了打扰。

我快速回到床前,把萨坎摇醒。“不对劲。”我说。

我们快速穿衣,瓦纳斯塔勒姆让一条新裙子从我脚踝边绕转着升起成形,又束了一件新上衣在我腰上。他手里捧着一只肥皂泡小精灵,这是他哨兵里面个头比较小的一只,正在让它传口信:“弗拉德,叫醒你的手下,要快:敌人想趁夜捣乱。”他把肥皂泡吹出窗户,我们快步开跑。等我们到了书房,下面战壕里有火把和灯笼点亮。

但是,马雷克的营地里几乎没有灯火,除了少数哨兵手里的灯笼,以及他帐篷里的灯。“没错。”萨坎说,“他确实在搞小动作。”他回头看桌子:他施放了五六种防御魔法。但我还留在窗前,凝视下方,皱起眉头。我能感觉到魔力在聚集,其中有索利亚的气息,还有另外某种东西,某种移动缓慢,极其隐蔽的东西。我还没看出任何端倪,敌方只有几名哨兵来往巡视。

马雷克营帐里面,有个身影经过那盏灯和帐篷墙之间,把侧影投在篷布上:一个女人的头部,头发扎得很高,能看出她头顶金冠的尖端。我从窗口愕然后退,喘息起来,就像已经被她看见。萨坎回头看我,有些吃惊。

“她来了,”我说,“王后在这里。”

现在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马雷克的大炮开始咆哮,炮口喷出橙色火焰,轰鸣声震耳欲聋,大团的泥土飞散,最初的炮弹击中外墙。我听到索利亚大叫一声,马雷克的整个营地灯火亮起一片:士兵们正把火炭丢进稻草和碎木片中,他们早就把这些引火物摆成一排。

一堵火墙腾空而起,正对我的石墙,而索利亚就站在墙后:他的白色长袍被染上橙红两色光芒,从他大张的双臂放射出来。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很吃力的样子,就像在举起某个很重的东西。火焰呼啸声中,我听不到他在念什么,总之一定是某种咒语。

“试着做点儿什么,对付那团火。”萨坎告诉我,他只向下面快速扫了一眼,就回到桌旁,拉出之前准备的一条卷轴,那是一套用来抵挡炮火攻击的咒语。

“但具体——”我想问,他已经开始念诵,长而繁复的章节像音乐一样展开,我错过了提问时间。外面,索利亚两膝弯曲,双臂高举,像在抛出一颗大球。整个火墙都跳到空中,绕过围墙,向男爵手下藏身的战壕扑去。

他们的惨叫声跟火焰噼啪声一同响起,我愣了片刻。头顶的天空开阔晴朗,挂满无数星辰,没有一片云彩能供我挤出雨水。绝望之下,我跑向房间一角的水罐:我觉得,既然我能把一片云变成一场暴风雨,或许我也能把一滴水变成一片云。

我把水倒进自己的掌心,轻轻念诵祈雨咒,告诉那些水滴,它们可以变成雨水,可以化作风暴,开始只有薄薄一层,但随后就有了水银似的一汪,在我手掌上闪光。我把这些水洒向窗外,它们还真变成了雨水,伴着一声雷,然后涌出一些直接泼到战壕里,浇灭了一个地方的火焰。

火炮还在坚持怒吼。萨坎现在站到窗前我的身边,举起魔法护盾对抗火炮,但每次重击都像是打中他一拳。那橙色火焰从下方照亮他的脸,照在他咬紧的牙齿上,他在炮弹冲击下闷哼。我本来还想跟他聊聊,在炮弹没打来的时候问一声,我们是否没事——我不知道我们这边干得怎么样,也不知道敌人进展如何。

但战壕里的火还在烧。我继续造雨,但是用一捧水造雨很累人,越是继续,就越费力,我周围的空气已经极为干燥,我的皮肤和头发也变得像冬天时一样焦脆,就像是我在偷取周围一切事物中的水分,而制造出的水,每次只能扑灭一个地方的火。男爵的手下在尽力帮忙,用斗篷蘸了流溢出来的水,努力灭火。

两门炮再次轰鸣。但这一回,飞来的铁球上闪耀的,是蓝绿色的火,拖在炮弹后面跟两颗彗星一样。萨坎被重重抛向后面,撞在桌子上,桌角重重地陷入他的腰。他摇晃了下,连声咳嗽,大炮防护咒被破除。两颗炮弹冲破他的防护,几乎是缓缓地深入围墙,就像把刀子插入未熟的水果。在炮弹周围,岩石几乎马上熔化,边缘发红。炮弹消失在墙内,然后是两声沉闷的巨响,它们爆炸了。一大团尘土飞散开来,碎石高速抛出,我甚至听得到它们拍打在石塔表面,就在墙面正中,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马雷克把长矛举到空中,大叫:“冲啊!”

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听从命令:透过裂开的围墙,火焰还在跳跃、嘶鸣,尽管我尽力扑救,火里的人还是惨叫着被烧死。但士兵们还是服从了他:潮水一样的大队士兵拥上来,把长矛举到齐腰高度,冲进了燃烧着的混乱战壕里。

萨坎吃力地从桌边站起来,回到窗前,抹掉他鼻孔和嘴角的血。“看来马雷克是下定决心不惜血本了,”萨坎说,“刚刚这两颗炮弹,每颗的制造周期都超过十年。波尼亚全国不超过十颗。”

“我需要更多水!”我说,抓住萨坎的手,把他硬拉进我的魔法里来。我能感觉到他想拒绝:他没有准备好跟我的咒语匹配的魔法。但他只是小声抱怨了一下,就给了我一个简单的小咒语,是他早期试图让我学会的内容之一,本来的用意,是把地下水装满手里的杯子。他当时相当抓狂,因为我不是把水洒满桌子,就是只能抽取几滴上来。他自己念这条咒语时,水波动着,顺利上升到完全装满我的水罐。我对着水罐,连同地下暗井,连同所有地下深层的冷水,对它们一起念祈雨咒,把整个水罐丢出窗户。

有一会儿我什么都看不见:狂风带着雨扑打我的脸,蒙住我的双眼,冬季冷雨给人刺骨的感觉。我双手抹脸。在下面的战壕里,倾盆大雨完全浇熄了火焰,只有几处极小的火头残留,双方的披甲战士纷纷滑倒,突然要在没过脚踝的水洼里战斗。外墙缺口处流下稀泥,火熄灭之后,男爵的士兵纷纷拿上长矛拥到缺口,用枪阵把它封住,并把试图冲进来的人刺退。我松了一口气,瘫软在窗台:我们扑灭了索利亚的魔火,我们制止了马雷克的进军。他已经耗费了那么多魔力,肯定无法再这样全力施法,我们还是阻止了他们,现在的王子当然更愿意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