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开始,天是黑的。

  明明能感到周围无限广阔,却只勉强能看清两、三丈远的距离。奇怪,天本不该如此黑,好象被什么东西遮盖住。脚下大地深沉,四周万籁俱静。

  茗惊疑地四处张望。

  这是哪里呢?脑子里如同这天地一般空泛……她试着走了两步,觉得身体很沉,腿却很软,便又垂头打量。她看见的是一具三岁的小女孩赤裸的躯体。懵懵懂懂,一切如梦如幻……

  就在她绝望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第一道亮光出现了。

  光从极远处天之尽头生起,沿绵数千里,如一条长蛇蜿蜒爬过天穹。它是如此明亮,刺痛了茗的眼,然而闪电消失了很久,周围却仍然一片死寂。

  茗疑惑地“喂”了一声,呀,听得很清楚。为何听不到雷声?

  又一道闪电沉默地越过。又一道……须臾,闪电频繁得象谁偷偷在天上撕了条口子,让它们争先恐后钻了出来。茗想要追寻闪电的来处与去向,却始终追逐不到。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头顶交融,又各自散开……

  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的,闪电一下子全消失了,天穹重新黑了下来。隐隐约约的,茗看见空中起了一片云。

  须臾,沙沙声响,周围落下了雨滴。沙沙声几乎立即就变成了哗哗声,既而变成隆隆的声音——大雨倾盆。可是她所站立的三丈方圆的地方却没有落下一滴雨。

  和着雨而来的,还有狂风。雨大得在她周围立起雨壁,有一阵子,茗甚至怀疑自己站在一处四面都是瀑布的坑底。但透过雨壁,她能看见风如同一条狂龙般在雨中横冲直撞、歇斯底里。

  无论风、雨,都带来巨大的震撼,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她闭上眼,心想:“这是梦……这是梦……”

  骤然身体猛地一震,茗睁开眼,却发现风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地上连一点水滓都没留下。

  四周仍然死寂,天空依旧黑暗。

  还是有一点不同——下雪了。

  雪花安静地飘落。同风雨一样,它与茗保持着三丈方圆的距离。不一会儿,雪便堆得有一人来高。雪映亮了周遭,不再漆黑一片。茗站在雪坑底,心中的恐惧却愈加深了。

  “扑……扑……嗤……”

  忽听雪地上传来一阵沉闷缓慢的脚步声,有人慢吞吞地走来。茗尖起耳朵,在这陌生的地方,她着实怕那人过来。但当脚步声迟疑或停顿时,她却又担心他不过来。

  那人终于接近了坑边,并不露头,只在坑上淡淡地道:“你……便是茗么?”

  “你是谁?”茗听出来者似乎是个年轻人,问:“这是哪里?”

  “你不知道么?”来者说:“你应该知道……这本不该是外人可以来的地方,你却往来自如……你究竟有何异能,竟能纵横于我等的梦境?”

  “这……这是你们的……”茗的身体一下僵硬,脑海里闪过在浮空舟上做的那个恐怖的梦……如果这也是同一梦境的话,那他就是那团……

  那人道:“你记起什么了么?不过别担心,我也不想说假话。你象一根针扎进来,我们却连你三尺之内都近不了。这可真有意思……”

  “你……你叫什么名、名字?”

  “我不能说。”那人坦然道:“你是敌非友,我现在想的是怎样驱走你,或者干脆杀了你。”

  “让……让我走吧!”茗第一次毫不犹豫地妥协道:“你有什么法子让我离开的?快、快告诉我,我一定做到!我真的一点也不想呆在这里,你教教我?”

  那人道:“不行,我也不知道。你象闯进我家的野狗,我既撵不走你,你却也吃不到我。”

  这种尴尬时刻,他还笑了笑,又道:“我们看来注定耗上……但我可以告诉你,也许明天之后,我就知道办法了。”

  “明天?”

  “对,明天。你不是刚收了一名奴隶吗?去瞧瞧他罢。”扑扑声响,那人站起身,拍着衣服上的雪,忽地沉声道:“要我给你一个忠告么?”

  “要!”茗感到他要走了,不知为何感到更加慌乱,拼命跳着,想要看清那人的模样,无奈雪堆得实在太高,她脖子伸得再长,也还是连那人的头发尖都看不到。

  “别放弃你自己。”那人的语气重又变得淡淡的:“别放弃……你的尊严。”

  茗听见他的脚步从容离去,急得不顾一切地大叫道:“你说明天……天怎么还不亮啊?”

  “瞧。这不是亮了么?”

  茗一把死死抓住崇的根须,掐得它放声尖叫:“啊呀!你想掐断我啊!”

  它拼命挣扎,可是茗的手指越掐越紧,容不得它挣脱半分;它想要缩回茗的肩头,但茗内心更封得死死的。崇惨叫道:“你……你他妈的……真想掐死……你……”

  它说不出话了,只见茗虽然坐起半身,但两眼翻白,全身痉挛。这是被梦魇住了!

  崇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在茗额头上狠狠一撞。她“啊”的一声,吐出口浊气,终于彻底瘫软。

  崇趁机爬得离她远远的,小心地道:“你……你没事吧?你死了?喂!”

  过了良久,茗才慢慢撑起身体,痛苦地道:“哎……我的头……好痛……我怎么了?”

  “我他妈才想问怎么了呢!你差点掐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