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6页)

他低声说出了一个内陆小城的名字。

“这是哪儿?你每天来回得坐两个小时的渡船吧?”

“是的。”

他就和我说这些。我本想和他多聊几句,但他的回答越来越简短,最后干脆不理我。我只能跟着他闷声往前走。

出小镇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迪伦的一个朋友。这是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男孩,穿着一套黄得炫目的径赛服,戴着一条假的金项链。对他这身装扮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在凯恩霍尔姆岛上,即便你穿着宇航服,也没人觉得你不合时宜。他给了迪伦一拳,以这种方式和他打招呼,然后又对我自我介绍地说他叫沃姆(Worm,音译,意思为“蠕虫”)。

“沃姆?”

“这是他的艺名。”迪伦解释说。

“我们是威尔士最讨人嫌的组合,”沃姆说,“我是麦克蚖沃姆,这是斯特金蚖瑟金,你可以叫他迪伦司仪,他还是凯恩霍尔姆岛排名第一的节拍手。迪伦,让这个美国佬开开眼界吧,怎么样?”

迪伦看上去有点厌烦。“就现在?”他问。

“拍几下让他看看,伙计!”

迪伦白了沃姆一眼,不过还是打起了节拍。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的喉咙被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出来,原来他的咳嗽是带着节奏的:

噗,蚖——查哈,蚖——噗,蚖——查哈——

随着迪伦的节拍,沃姆开始说唱起来:

我喜欢去“神父密室”,把那里闹个底朝天

我总能在那儿看到你老爸,因为他只领救济。

我的节拍很紧凑,

但我玩得很轻松,

迪伦的表演火得烫手,

就像刚出锅的炸鸡!

到了这里,迪伦停住了。“一点都不好玩儿。”他骂道,“你爸爸才领救济呢!”

“哦!他妈的,迪伦,你怎么停了。”沃姆说完便开始接着打起了节拍。他像个机器人一样手舞足蹈,鞋子在砾石地上留下两行交错的脚印。

“麦克风给你了,迪伦!”他叫道。

迪伦看上去有点尴尬,但很快跟上了节奏。他接着说唱:

我遇到一个小妞,她的名字叫莎伦。

她喜欢我的训练装,还有我的练习器。

我让她看看时间,因为我没空。

我一边上厕所,一边拍着这节奏!

沃姆摇摇头,“上厕所?”他问。

“我没准备好词!”迪伦说。

他们转而问我对这段说唱的看法。考虑到他们对彼此的表演都不怎么满意,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我想,如果有吉他,或有人唱歌,我会更陶醉的。”我说。

沃姆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这些脏话和不雅的词语,他是不会喜欢的。”他低声对迪伦说。

迪伦大笑起来,然后和沃姆互相握手、击拳、拍掌。

等他们做完这一系列复杂的手势,我问迪伦:“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他俩咕哝了一阵子。过了一会儿后,我们继续上路,沃姆则尾随在我们身后,我又多了一个一起去孤儿院的伙伴。

我一边爬山,一边琢磨着和佩里格林女士见面之后该怎么说。我将向一个优雅的威尔士女士进行自我介绍,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我们应该是坐在客厅里,一边喝着茶一边低声交谈。然后,宣布噩耗的时候到了。我会对她说,我是亚伯拉罕·波特曼的孙子,当我告诉您这个不幸的消息时,我也很难过,可他确实已经被死神从我们身边带走了。过一会儿,等她擦完眼泪,我便开始提问。

我跟着迪伦和沃姆,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穿过一片片草地,顺着陡峭的山脊往上爬。爬上山顶后,我们仿佛置身另外一个世界。在脚下,一条蛇形的云雾缠绕着山顶,正在扭动翻滚。这不正是《圣经》中的场景吗?那条扭动的蛇,不正是上帝用来诅咒和惩罚埃及人的吗?

当我们从另一侧下山时,云雾好像变得更加浓密了。太阳因为云雾的遮挡而褪去了光芒,变成一团淡淡的白色花朵。温度骤然下降,我感觉到一丝发冷。水汽不加分别地附着在所有的物体上,在我的脸上结成水珠,还打湿了我的衣服。

因为能见度低,我又走不惯山路,有一阵子,我跟沃姆和迪伦走散了,到达山脚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正等着我。

“美国佬,这边走!”迪伦喊道。

我乖乖地跟在他们后面。到了山脚,再也没有路了,我们进入一块湿地,在水草中劈路而行。看见有人来了,绵羊们瞪大了眼睛。它们身上的羊毛湿漉漉的。看了一会儿,它们垂下尾巴,继续自在地吃着水草。

在蒙胧的雾霭中,前方出现了一间四周封着木板的小屋。

“你能确定这是什么吗?”我问,“看上去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才不是呢。里面有很多大便。”沃姆回答道。

“去,”迪伦对我说,“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感觉到他们在逗我玩儿,但还是走了过去。门没拴,我敲了一下,门便开了一个小缝,但里面一团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推开门进去。出乎我的意料,地上很脏,我很快意识到,我脚下踩着的,是一层厚厚的绵羊粪便。这个无人居住的小屋,从外面看,只是不适合人居住而已,但实际上已经成了羊圈,更确切地说,它现在是一个绵羊便坑。

“哦,我的上帝!”我恶心地尖叫了一声。

羊圈外面发出一阵狂笑。在恶臭还没袭来之前,我赶紧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沃姆和迪伦正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你们这两个家伙,真让人讨厌。”我一边骂一边跺脚,磕着靴子上的羊粪。

“怎么啦?”沃姆说,“不是告诉你了吗,里面都是粪便!”

我直视着迪伦,问道:“你想让我看羊粪长什么样的,是吗?”

“他可真容易当真啊!”沃姆一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

“我当然当真了!”

迪伦的笑容消失了,“我以为你想撒尿,伙计。”

“什么?”

“开个玩笑而已。”

“好吧,不过我可不是来这里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