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四:翡翠香炉 故人香(第2/6页)

女子窘迫地看他一眼,脸微微泛红,局促不安地说:"我……是有首饰要典当……"话音没结束,就已经细微不可闻。

许云峰不自主道:"我可以看看吗?"

女子从手袋里取出一条发带,中间嵌有一块鸽蛋大的祖母绿,周围一圈碎钻。许云峰一看那晶莹剔透的祖母绿,爱不释手。

"这么好的首饰,怎么不拿去首饰店?"

女子苦笑着说,"他们嫌发带样式过时,价格压得很低。"

"奸商。"许云峰说。女子又笑了笑,眼里的阴翳有那么片刻的消散。

"那么急着用钱?"

女子简单地说:"家中困难。"

"家中的男人呢?"

"丈夫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

少妇穿着非常考究的雪青色缎料旗袍,窈窕身材,面容清秀,姿态闲雅,看得出家境不错。可以想像,当初也是白玉为堂金做马的家,一旦崩溃起来,所有荣华富贵尽付流水。昔日娇生惯养的女子,现在也要为生计奔波忙碌,尝尽人间酸甜苦辣。

许云峰没有多问,签好支票递了过去。少妇接过来一看,睁大眼睛,急忙说:"先生,这价出得太高了,它值不了。"

许云峰笑起来,"太太,卖东西哪里还有嫌钱多的?你还是救急要紧。"

少妇眼睛湿漉漉的,喃喃道谢,"现在局势这么糟,人人只图自保,你却这样发善心做好事,必会有好报。"

她匆匆走了,身后一阵幽香,像是从衣间散发出来的,和炉香融为一体。

身后忽然响起咯咯笑声。许云峰尴尬地回头,吃了一惊。

白月今天穿着火红的吊带短裙,浓密卷曲的长发披在肩上,眉毛高挑,修长的腿给红裙衬得更加雪白。这一身打扮,和那天的简直有天壤之别,明艳地让人睁不开眼。

女郎看许云峰这样子,咯咯笑起来:"我说,您是来看货还是来看人的?"

许云峰自认在社会上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性没见过,却是给她这一句话,窘得红透一张脸。

"红云,拜托你消停一下。"

白衣女子步履婀娜地从里间走出来,许云峰眼睛一亮,这才是白月。她们是双胞胎。

白月笑着招呼他:"许先生,这是舍妹红云。"

红云睨他一眼,对姐姐说:"这人是来向你讨东西的,你还对他那么客气。"

白月习惯性地挑了挑眉毛,"许先生是为了那件翡翠香炉来的吧?现在男士追求女性,出手还真阔绰。"

许云峰苦笑,他进来这店不到十分钟,就给女孩子们从头看透到脚,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这对姐妹的眼睛难道装有特殊装置,专门透视人心?

白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莞尔道:"许先生,我们只是比常人稍微会察言观色而已。"

许云峰给吓了一跳,心想她是真的会读心术?红云一看他呆呆的样子,更是笑得欢,一头卷发波浪般抖动着。

白月跺了跺脚,"红云,去给客人倒茶。"

红云不悦地努了努嘴,娇嗔道:"老把我当茶水小妹。"说完,蝴蝶一般翩然而去。

她一走,室内又安静下来。香炉上依旧静静腾着白烟,那有点甜甜的香时浓时淡地飘入鼻端。刚才看到的光芒似乎因为阳光的倾斜而消失。

白月引许云峰入座,边说:"许先生可以看看其他的,比如这个永乐青花盘,盘口带棱,比较少见。或者这件元代釉里红花卉纹瓶,装点书房最合适。"

许云峰眼睛却始终胶在那翡翠香炉上,轻声叹道:"从这个角度看,它仿佛真的有生命。"

白月点点头:"华人重玉轻金,觉得玉护体避邪,又高雅端方。长辈喜欢,可以理解。"

"记得《诗经·秦风》里有写道:我送舅氏,悠悠我思。何以赠之?琼瑰玉佩。"

"许先生好学识。"白月笑。

许云峰把那条发带拿给她看。白月检查了一番,轻轻说:"小蛋面祖母绿和钻石,是上品,工艺相当好。许先生是豪爽的人,不确定是否是真的宝石就轻易买了。"

"我有惜香怜玉之心。"

红云端着茶具走出来,问,"香炉的事怎么样了?我姐姐是绝对不会割爱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白月推了妹妹一把,扭头对许云峰说:"你朋友喜欢瓷器吗?"

"那东西太脆弱,一碰就碎。"

"照这样,就该送青铜器。"红云哈哈大笑起来,"经得摔,又耐久,家里进贼了,还可以防身!"

这下连白月也呵地笑出来,"许先生,我这妹妹是刀子嘴,你别和她计较。"

那天他回到家里,脑海里还是那个年轻的太太迈着碎步走进来的画面。一脸局促不安,忧郁彷徨,举手投足间,有股只有养尊处优之人才有的风雅气韵,周身一股微甜清苦的芳香。

也不知道她这份气质,能经得多久消磨?

许云峰躺在沙发上坠入了黑甜乡。家里的老仆看到,取过毯子给他盖上,闻到了他身上那股芳香,笑了笑。许云峰父母早逝,留有厚产,他自己又是建筑设计师,所以在女孩子中非常受欢迎。身上有不同的香味。也是常事。

自那以后,许云峰便成了那家小店的常客。喝喝工夫茶,和红云斗斗嘴,听白月讲解一些古董知识。当然也不会空手而归,他买了一只雍正五彩花鸟撇口碗送给姨妈做摆设。又选了一面法国十八世纪的铜质梳妆镜,派人送去敏敏处。

红云说:"追求女人时送镜子是大忌讳。等于是天天提醒她红颜易老,刹那芳华。"

许云峰大笑:"还有什么,统统告诉我。"

他觉得这对姐妹远比那个香炉有趣。

一日午后,红云打扮一番出去赴约,白月带着几个太太到楼上选瓷器,许云峰就闲坐在窗边研究一只成化青花宫碗。门帘一阵哗哗响,细细的脚步声响起,一阵熟悉的芳香随之而至。他心中一动,抬起头来,那个少妇正站在玄关。

她比上次见面要消瘦许多,面色憔悴。因为生得美,这份憔悴反而让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身上那件雪青色旗袍,却已经陈旧不少。

一个人的际遇如何,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许云峰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许云峰上前自我介绍道:"我是店老板的朋友,姓许。"

"许先生。"少妇说,"老板还是不在?"

"你这是……"

少妇低垂下头,说:"我还有东西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