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七章 戴维·比顿的药柜(第4/5页)

之后唤醒我的也许是云朵飘过时带来的寒意,或者是他们交谈时语气的转变。他们交谈的语言又转回英语,而且口气严肃正经,不再是马痴间的漫谈闲聊。

“小伙子,再有一个星期就是大集会了,你决定到时怎么做了吗?”

詹米长长叹了口气:“还没,我还没决定。我的想法有时这样,有时那样,变来变去的。但跟你一起工作,还有这些牲畜,在这里绝对会很好。”詹米的声音里藏着笑意,不过这笑意随即消失,“而且,科拉姆也答应我要……唉,这你不会知道。可是要我亲吻戒指、宣示放弃生来的一切,改姓麦肯锡?不行,我没办法做这决定。”

“你啊,跟你父亲一样固执。”老亚历克虽然语气里带着一点赞同感,却还是这么骂着。

“虽然你跟你母亲这边一样发色淡、个儿高,不过,有时候你跟他还真有点像。”

“你认识他?”詹米的语气听起来甚感兴趣。

“噢,算有点认识,不过更多是听来的。我在你父母成婚之前就待在理士这儿了。你要是听到杜格尔和科拉姆谈起这个黑布莱恩啊,你会觉得他简直就是个恶魔——如果没有比这更坏的词的话。而你母亲呢,就像是被他给带坏的圣母马利亚。”

“那我就像我老爸啰,对吗?”詹米笑着说。

“小伙子,你们就是一个样啦。唉,所以我非常理解你无法忍受变成科拉姆的手下。不过,你还得考虑其他方面的事情吧?要是在会上提到为了斯图亚特家族而战,杜格尔自有办法。小子,不管科拉姆怎么做,你在这场斗争里得站到对的一边,这会让你夺回你的土地以及其他东西。”

詹米咕噜了一声,这“苏格兰怪声”是从喉咙低处发出、难以辨识的声响,听起来几乎能解读成各种意思。詹米特别的回声像是意味着心中存有某些疑虑,也像是意味着同意刚才那满意的结果。

詹米说:“要是杜格尔无计可施,或者,这场战争是冲着斯图亚特家族打的,那怎么办?”

亚历克的喉头也咕噜了一声,说:“那么,小子,你就待在我身边当个驯马师吧。我再活也活不了多久,而且,我也没见过有谁比你对驯马更在行的。”

詹米谦虚地咕噜了一声,表示他对亚历克赞许之言的谢意。

长者又继续说:“麦肯锡家族对你也很好,这和抛弃你的血统根源无关,而且,你也许还有一个考量点……”他的声音出现一丝揶揄之意,“比如,莱里小姐?”

詹米又咕噜了一声,这回是窘困和否定。

“我说啊,你这家伙,年轻男人可不会为了自己毫不在意的姑娘而让人打上几拳。不过你也知道她爹不会让她嫁给外姓人家。”

“亚历克,那是因为她年纪很轻,而且我也为她难过。仅此而已。”詹米辩驳道。这回发出“苏格兰怪声”的是亚历克,他的喉音里满是认定詹米这番话的可笑和不可信。

“臭小子,你把这话去跟那马厩仓门的木头说去,没脑子的人才会相信你说的话。好吧,如果没有莱里,别的选择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如果你愿意接下驯马师这位子,未来就有点前途,手边也会有点钱,还可以期望结个更好的姻缘。到时候你还可以自己挑个老婆,而不是让姑娘来挑你。”亚历克哼着鼻子说,语气是那种很少开口笑的人在快活时发出的半岔气声,“小子,人家可没把绕着蜂蜜罐打转的苍蝇放在眼里。你现在是个没钱的无名小卒,可是背后还有一堆姑娘望着你叹气,这我可亲眼见过!就连那个英格兰小妞也离不开你,况且她还是个新寡妇咧!”

为了避免听到接下来的(铁定是)一连串难听话,我决定“正式”醒来。我坐起身子,伸伸懒腰、打哈欠,动作夸张地揉揉眼睛,好让目光避开他们。

“嗯……我好像睡着了。”我对他们装可爱地眨眨眼。詹米的耳根子很红,夸张地专心整理起野餐的细碎杂物。老亚历克睁大眼睛看着我,显然第一次真正注意到我。

“姑娘,你对马有兴趣吗?”老亚历克大声问我。在这种情况下,我很难说没兴趣,只得说马真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东西。听我这么一说,老亚历克便巨细靡遗地把小牧场上正闲晃着尾巴赶苍蝇、懒洋洋地休息的那匹小母马的大小事全告诉我。

“姑娘,欢迎你随时到我这儿走走看看,只要你别近得让马儿分心就好。你也知道,它们可是有活儿要干的。”这句话显然是叫我别来的意思,不过,我站起身子,想起我到这儿来的本意。

“好的,下回我保证会注意点。不过在回城堡前,我想检查一下詹米的肩伤,顺便也把包扎解开。”

老亚历克缓缓地点头,不过让我讶异的是,詹米竟然拒绝我的帮忙,转头朝小牧场走去。

老亚历克的目光望向别处:“姑娘,你得等一会儿了。今天要做的活儿挺多的,也许晚点吧,吃过晚餐之后,怎样?”这就奇怪了,詹米看起来不像是急着要去工作的样子。要是他不愿意我帮忙,我也不能逼他接受。好吧,我耸耸肩,答应晚餐之后再跟他碰面,接着便爬上山头回城堡去了。

在回程途中,我心里想着詹米头上的疤痕形状。这疤痕不是英国腰刀造成的直线,伤口是弯曲的,像是被带有明显弯度的刀锋给砍的。难道是钩斧?不过,据我所知,这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大斧在过去,不,在现在,只有同族的人才会佩带。

离开时我才想到,对詹米这样不知谁是敌人的年轻逃犯而言,他对我这陌生人透露这些事未免太不寻常。

***

把餐篮搁回厨房之后,我回到比顿的诊疗室。这地方在菲茨太太勤快的小帮手来过之后,如今已一尘不染,恢复了早先的样貌,甚至柜上十几个玻璃瓶罐也闪烁着窗外照进的微光。

橱柜里已有整排药草和药剂,这看起来是开始动手的好地方。我昨晚在瞌睡虫冒出来之前,花了点时间浏览从诊间带走的那本蓝皮书。这是一本《医师诊疗指南手册》,里面罗列了针对各类疾病、症状的治疗处方,而这些处方的成分显然就在我面前一字排开。

这本书分成好几部分:“百金花、催吐剂及舐剂”“药片、药碇”“分类膏药及其用处”“药汁及解毒剂”,还有一篇特别长、以不吉利的“泻剂”字眼儿标示的章节。

读过几则配方之后,戴维·比顿医不好病人的原因就显而易见了。本子里的某一词条是这么写的:

治头痛:取一球悉心干燥处理后的马粪,细磨成粉,搅进热的麦酒后全部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