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王位觊觎者 Chapter 10 留着茂密棕色鬈发的女士(第2/3页)

教室是伦敦大学的教室,古老的木结构天花板,现代的地板,被无尽的脚步磨损的油地毡。座位是陈旧的光滑长凳,新桌子都被留下来给科学讲座用了。历史课可以将就使用有着六十年历史的伤痕累累的课桌。毕竟,这个科目就是固定不变的,它的教室为什么要变呢?

“艺术品,”弗兰克的声音说,“实用品。”他用纤长的手指摸着一个银制蜡烛台的边沿,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在烛台上闪烁着,就好像他的触摸带着电一样。

那些物品全都是从大英博物馆借来的,它们沿着桌子边沿摆成排。它们摆放得很近,足以让前排的学生看到那个泛黄的法国象牙筹码箱上的裂缝,以及那个在多年前就被烟草熏黄了边缘的陶制烟斗上的烟草污渍。饰以黄金的英格兰香水瓶,有着杏仁形刻纹盖子的镀金铜墨水台,有裂纹的牛角勺,以及顶部有两只天鹅在饮水的大理石时钟。

在这排物品后面,摆着一排彩绘的微型画。光线从它们表面反射出来,遮蔽了它们的特征。

弗兰克在那些物品前聚精会神地低着长着黑发的头。下午的阳光在他的头发里照出一丝泛红的光芒。他拿起陶制烟斗,像捧鸡蛋壳一样单手捧着它。

“对于某些历史时期,”他说,“我们有历史记载,也就是当时的人们所书写的文字材料。而对于有些历史时期,我们则只有历史物品能告诉我们当时人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他把烟斗拿到嘴里,撮起嘴唇咬着烟斗柄,滑稽地皱起眉头,吸着烟斗。听众中传来低沉的咯咯笑声,他笑了笑,然后把烟斗放下了。

“艺术,以及艺术品,”他朝那排辉煌的物品挥挥手,“是最为常见的东西,是社会的装饰品。是吧?”他选了一位看上去聪慧的棕色头发的男生起来发言。这是成功讲师的伎俩。选一位听众来对话,似乎就只有你和他在场一样。片刻过后,你又选择另外一位。然后教室里的所有人都会感到你的评论的中心点。

“毕竟,这些都是漂亮的东西。”他用手指轻轻一触,让时钟上的天鹅转动起来,两个排着的弧形脖颈显得很高贵,“值得保留,但谁又会不嫌麻烦去保留一个陈旧、满是补丁的保暖罩或者一个破烂的汽车轮胎呢?”他这次选中一位戴着眼镜的漂亮金发女士,这位女士微笑,然后短暂地傻笑以示回应。

“实用品在文件里没有记录,人们使用它们,用坏它们,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弃它们,但告诉我们普通人生活方式的正是这些实用品。例如,这种烟斗的数量就能告诉我们不同社会阶级,从上层阶级——”他用一根手指轻敲那个搪瓷鼻烟盒的盖子,“到底层阶级的人们吸烟的频率和烟草的类型。”他移动那根手指,带着一种关爱的熟悉感,去抚摸着那又长又直的烟斗柄。

现在他选择的是一位中年女士。这位女士正手忙脚乱地书写着,试图记下每个词,几乎没有意识到那看着她的奇特目光。他微笑着,浅绿色的眼睛边上起了皱纹。

“你不用把所有东西都记下来,史密斯小姐,”他责备道,“毕竟这就是一个小时的课,再说你的铅笔会被消耗完的。”

这位女士红了脸,放下铅笔。弗兰克那清瘦、深色的脸上挂着友好的笑容,她则羞涩地微笑回应。他现在吸引了他们,每个人都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注意力也被闪着金银光芒的物件吸引。现在,他们会聚精会神、毫无抱怨地跟着他,沿着逻辑的道路,走进讨论的树丛。感到学生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后,他脖子上的紧张感消失了。

“历史的最好见证人是生活在历史中的人,包括女人。”他朝那个漂亮的金发女士点点头,“没错吧?”他笑着拿起那个开裂的牛角勺。“或许是这样。毕竟,当你知道有人会阅读你的文字时,你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写,这是人的本心使然。人们往往专注于他们认为重要的事物,而且很常见的是,他们把这些东西稍作整理,供公众消费。皮普斯10之类的人,就很少以同样关注度来记录皇家游行细节和每晚使用夜壶次数。”

这次大家都笑了,他也放松下来,漫不经心地倚靠在桌子上,拿着那个牛角勺做着手势。

“同样,那些优美的物件,那些精巧的人工制品,是被保留最多的。但是,夜壶、勺子和廉价的烟斗,能够告诉我们很多或者更多关于它们使用者的信息。”

“那这些人呢?我们觉得历史人物有时与我们不同,有时觉得他们是半神话人物,但确实有人用这个赌博——”他纤细的食指抚摸着那个筹码箱,“曾经有女士用这个——”他轻轻推动那个香水瓶,“在耳朵后面、手臂上面打香水……在座的女士把香水打在哪里呢?”他突然抬起头,朝着前排那位丰满的金发女孩微笑,那个女孩红了脸,咯咯地笑着,然后娴静地摸了摸衬衫的V领上面。

“噢,是的,就是那儿。那位拥有这个香水瓶的女士也是。”

他仍然对那位女孩笑着,拔下瓶塞,温柔地把香水瓶送到鼻子边上。

“教授,那是什么香水?是琶音香水吗?”这个学生那么羞涩,她和弗兰克一样是黑发,长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眼神中带有不少调情的意味。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鼻翼在瓶口上方扇动着。“不是,这是蓝调时光,我的最爱。”

他转身面对桌子,伸手在那排微型画上盘旋,浓密的头发掉到了额头上。“然后是一类特别的物品——画像。有些艺术性,同时我们又能接触到画像中的人。但是,对我们来说,他们的真实度有多高呢?”

他拿起一幅椭圆形微型画,把画的正面对着学生,读着那张粘在画像背后的小标签。“一位女士,纳撒尼尔·普利莫所画,棕色的鬈发盘在头顶,身穿粉色裙子和花边领宽松内衣,画像背景为云朵和天空,画家签名为首字母,日期为一七八六年。”他拿起旁边的方形微型画。

“一位绅士,霍拉斯·霍恩所画,扑过粉的头发扎成辫子,身穿棕色外衣、蓝色背心,衣服胸部有麻布褶饰,戴着一块勋章,可能是巴斯勋章,画家签名为字母组合图案,日期为一七八〇年。”这张微型画上是一位圆脸男性,他按照十八世纪肖像画的姿势噘着红润的嘴。

“我们知道的那些艺术家,”他说道,放下了那张微型画,“他们会在作品上签名,或者会在技法或主题中留下关于他们身份的线索。但他们画的那些人呢?我们能看见他们,但是对他们却一无所知。那些奇异的发型、古怪的衣服——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你认识的人,是吧?而且在许多画家的画笔下,他们的面孔都是一个样,大多数的脸都圆胖、苍白,关于他们没有太多可说的。偶尔也会有出彩的……”他伸手在微型画上徘徊,又选择了一张椭圆形微型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