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源博雅堀川桥逢妖女(第3/8页)

宿卫,也就是值夜。然而守卫宫内清凉殿的人因为官位高,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点起灯火,宿卫们便神聊起来,谈论白日里不便议论的闲话和宫中的流言飞语。

什么谁谁与某处某女子交好,养下孩子啦;近来某某是否有些太出风头呀,前日竟然在圣上面前说出那种话来;哦对对,就是这话,不过你们可不能说出去呀,其实这事呀……

大概都是诸如此类漫无边际的闲言碎语。而近日来大家值班时谈论的话题,清一色全是发生在三条东堀川桥的奇事。

“怎么样呀,今夜大概也会出来吧……”

某人说道。

“恐怕会出来的吧。”

另外一个人附和道。

“我看呀,有人过去,它才会出来。谁都不过去的话,大概什么东西也不会出来吧。”

“可是一有人去,它就出来。这不就是说,它一直都在那儿吗?”

“那可不一定。因为有人去,所以它才出来。没人去便不出来。想想看嘛,一个人影儿也没有,只有妖物独自一个站在桥边。这难道不是很可怕的情形吗?”

“嗯……”

官阶或三位或四位、身体高贵的人们议论不休。

“再派个人前去打探打探怎么样?”

“啊,好主意!”

“派谁去?”

“我可敬谢不敏。”

“谁最先说起来的谁自己去,怎么样?”

“我只不过是问问怎么样罢了。话既然这么说,那么阁下自己去不就很合适吗?”

“你想强加于人啊!”

“什么话。你才强加于人呢。”

“不不,是你是你。”

就这么唇枪舌剑地你来一言我往一语之际,萤火虫三三两两,飞过夜晚的庭院而去。

源博雅不即不离地坐在一角,有意无意地听着大家交谈,眼睛看着黑暗的庭院中飘飘忽忽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对于此刻传入耳际的这类话题,博雅并不感到厌烦。

固然不妨加入谈话圈子,但是照眼下这种情形推演下去的话,看来最终势必又得有人到那三条堀川桥去走一遭不可。而倘在这种时候加入谈话,结果嘛……

“去的人明摆着是我喽。”

博雅如此思忖着。

一直是这样,这类吃力不讨好的角色,总是自然而然地落到自己头上。

说起来,此刻谈论的话题,起源于七日之前那个晚上一桩偶然的小事。

地点也是在这清凉殿。

在值班的人们中间,传开了这个故事。

“喂,听说出来了。”

不知是谁这样开了头。

“出来什么啦?”

问话的究竟是谁事到如今已无关紧要了。

“喏,就是三条堀川桥嘛。”

最先开口的男子说道。

于是便有人接过茬去:“哦。三条东堀川桥妖物那件事,我也听说过。”

说这话的,是藤原景直。

“什么事?”

问话的是源忠正。

“呃,就是小野清麻吕大人遇到的那个女子嘛。”

橘右介口中刚刚提及女子二字,在场的几乎所有殿上人,几乎立刻都变成了这个话题的当事人。

“喂,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知道哦。”

“我倒听说过。”

“这件事可真是怪极了。”

就这样,值夜的男人们聊了起来。

细细的雨无声地下着,为了避开潮湿的夜气,板窗已经放了下来,关得牢牢的。

灯光在橘右介的眸子里飘飘忽忽地摇来荡去,他说:“诸位,好好听我说嘛……”

他开始讲这样一个故事。

大约三天前,也是一个细雨如雾的晚上,小野清麻吕带着两个侍从,乘坐牛车赶去与相好的女子幽会。

女子住在何处就不管了,总之要去她的宅邸,途中必须由西向东穿过三条东堀川桥。

那座桥本身已经快腐朽了,都说如果发生大水什么的,恐怕桥就会被冲垮。

据说等到梅雨季节一过去,就要安排工人把它拆掉重建。

牛车来到了这座堀川桥前。

河宽约七间(日本古代的长度单位,一间约合1.82米),相当于十二米多。架在河上的桥,长近十间,约合十八米多。

由于已经腐朽,所以掉落的木板随处可见,从桥面能望见水面。

每当牛车轧上去时,便会咕咚咕咚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来到桥当中时,突然,牛车停下了。

“出什么事了?”清麻吕朝外边的侍从喊道。

“有一个女子。”侍从答道。

“女子?”

清麻吕挑起竹栅车的上帘,向前望去,只见约三间开外,东侧桥堍,依稀站着一个白乎乎的东西。

借着侍从点在竹栅车前的灯火,仔细看去,果然是个女子。

她上着绫罗短褂,下穿挺括的厚裙,全身上下纯白一色。白衣上映着红色的火焰,看上去仿佛在摇摇晃晃。

奇怪,在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单身女子……

偷眼望去,是一位年纪约在三十左右,头发乌黑,肤色雪白的妇人。

看来大概是妖魔啦……

女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清麻吕,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

“桥已腐朽,车轮轧在桥板脱落之处,刺耳难忍。请弃车徒步过桥。”

“你要我徒步过桥?”

“是。”

如雾的细雨中,浑身雪白的女子点头称是。

任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除了深更半夜独自一人站在这种地方以外,并不见有什么妖异之处。

刚才畏缩不已的清麻吕,心情稍稍镇定下来。

他强硬起来。

“那可不行。”清麻吕说道。

相好的正在等着自己呢。

此刻,临时打退堂鼓的话,比起眼前这个女子来,那位相好的女子可更加可怖。

“如果您要通过的话,有一事相托……”

“什么事?”

“听说这座堀川桥,一等梅雨季节过去就要拆除,重建新桥……”

“哦,听说的确如此。”

“相托之事,正是为此……”

“那么,是什么事呢?”

“能否请您奏闻圣上,拆桥之事,不要在出梅之后立即动工,请再等七天左右……”

“为什么?”

“事出有因。请不要追问理由。”

“什么?”

理由不能说,但是请上奏圣上,将重建新桥的事后延。女子便是这么要求的。

不胜惶恐,因受托于某女子之故……

如果就这么奏请圣上将筑桥工程后延,此事根本没有可能。

“不行不行……”

说着,清麻吕向侍从使了个眼色:“不要紧。冲过去。”

咕咚——车轮还没有转到一圈。

“那么,就不得已啦……”

女子将雪白的右手伸近怀中,拿出来时,只见手掌上有无数的红色东西在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