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只为自己人 第五章

小虎的摩托车不错,假如这个含意模糊的词能够用于称赞“哈雷”牌摩托车的话,无论“哈雷”的基本款——常见的“哈雷·戴维奇”,还是其他的款型。

小虎干吗需要它,我不知道,我猜测她一年顶多骑一两次。大概这个东西的意义与她那幢只在休假时才用得上的别墅一样。不过幸好有它,我们还不到下午两点钟时就回到城里了。

谢苗技艺高超地驾驶着笨重的两轮摩托车。我永远做不到这点,就算我施法术启用“技术熟练”的记忆模式,并完全忽略现实世界的交通标志,也还是不行,我可以用几乎与他一样的速度行驶,只不过要消耗相当大的储备能量。谢苗却只是在稀松平常地开车——和人类司机相比他的全部优势恐怕就在于他有着丰富的经验。

就算以一百公里的时速开车,空气也仍旧是热的。风像粗糙扎人的热毛巾一般拍打着脸。好像我们是在穿越一个炉膛——一个没有尽头的烧沥青的炉膛,里面挤满了已经被太阳烤熟的、正在费劲地爬行的汽车。有三次我觉得我们就要飞进一辆汽车或撞倒一根突然冒出来的电线杆。

恐怕我们不至于会撞死吧,如果伙伴们感应到了并迅速赶来,却要为我们收拾碎尸,恐怕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

我们顺利抵达了目的地。在过了市区的外环线之后,谢苗大约有五次利用了魔法,只是为了引开城市交通警察的视线。

谢苗没有问地址,尽管他从没有去过我那里。他在大门口停下车,熄了火。几个在儿童游戏区里狂饮着廉价啤酒的半大孩子们顿时安静了下来,直瞪瞪地盯着摩托车看着。啤酒、疯狂蹦迪、一个活泼好动的女友和胯下的“哈雷”摩托车——生活中有着如此简单和明确的梦想该有多好。

“你早就预见到了吗?”谢苗问。

我打了个寒战。事实上我并没有特别对谁说过我有这种能力。

“相当早了。”

谢苗点点头。朝上面我的窗户看了看,好像有什么引起了他的疑虑,但他没有深究。

“要不我和你一起上去?”

“喂,我好像不是姑娘,还让你送我到大门口。”

魔法师笑了,说:

“你别把我和伊格纳特弄混了。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小心。”

“小心什么?”

“也许凡事都要小心。”

摩托车发动起来了,魔法师摇摇头说:

“有点不太对劲儿,安东。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小心点。”

摩托车猛地冲出了原地,在年轻人的一片惊叹声中,轻松地驶进了一辆停着的“伏尔加”和一辆缓慢行驶着的“日古力”之间的窄道。我看了看后面,摇摇头。我不用任何预见未来的能力也知道,谢苗将会在莫斯科飙一整天摩托车,然后跑到一家摇滚同好俱乐部,在那里呆上一刻钟,就会引出一大堆关于一个疯狂的老摩托车手的传奇故事来。

要小心……

小心什么?

重点是,我为什么要小心?

我走进大门,本能地按了大楼密码锁的密码,再按下电梯按钮。我早晨还在休假中,和朋友们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好。

一切如旧,只有我不在那儿了。

据说,一个光明魔法师要离经叛道之前,会有一些如同“回光返照”般的预兆,就像病人在癫痫发作时一样,会盲目地使用法力;比如用火球消灭苍蝇和用战斗的咒语劈柴,比如与心爱的人发生争执;意外地与朋友吵架,以及与另一些人莫名其妙地亲密起来。所有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而且我们大家都知道,光明魔法师一旦要离经叛道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要小心……

我走到门口,伸手拿钥匙。

不过门没有锁上。

我的父母也有钥匙。不过他们从来不会不预先告知,就从萨拉托夫跑到我这儿来的。而且,要是他们过来的话,我会有感觉的。

一般的人类强盗不可能闯入我的住宅,门口墙上的障碍魔咒会使他止步。对他者来说这个魔咒也是一道屏障。当然要越过它们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法力高低的问题。但是警报系统应该会对闯入者有反应的!

我站着,望着门和门柜之间的一道窄缝,一道不可能会有的缝隙。我透过黄昏界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没有随身携带武器。手枪放在家里。十个战斗用的护身符也放在家里。

也许应该按照行动守则办事。守夜人巡查队的工作人员发现外人潜入处于魔法保护下的住宅时,应该通知值日作战队员和监护人,之后……

我一想到要呼叫两个小时前眨眼间就驱散了整个守日人巡查队的格谢尔,遵守行动守则的想法立即烟消云散。我交叠起手指,念起咒语“速冻”。这大概是因为我想起了谢苗的这一招很见效吧。

要小心?

我推开门,走进原本是我自己的、但转瞬间却变得陌生的公寓里。

我一边进去,一边猜测,谁会有足够的力量和勇气,厚颜无耻地不经邀请就来到我家里。

“你好,头儿!”我一边朝书房望了望,一边说道。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也没有叫错。

扎武隆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奇怪地扬起眉毛。他把正在阅读的《论据与事实》报放到一边,仔细地摘下细细的金丝边眼镜,然后才回答说:

“你好,安东。你知道,我要是成为你的头儿会很高兴的。”

他微笑着,这个超级黑暗魔法师,莫斯科守日人巡查队的头儿,像往常一样,穿着一套非常讲究合体的黑西服和浅灰色的衬衫,身形瘦削,头发剪得很短,完全看不出年龄。

“我搞错了,”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

扎武隆耸耸肩膀说:

“去拿好你的护身符。它在桌上放东西的地方,我感觉得到。”

我走到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条挂在钢链条上的骨制的颈饰。我握在手中,觉得护身符开始发热了。

“扎武隆,你没有权力指挥我。”

黑暗魔法师点点头说:

“很好。我只是不想让你对自己的安全有任何怀疑。”

“你在一个光明魔法师的家里干什么,扎武隆?我有权诉诸法庭。”

“我知道。”扎武隆挥了一下手,“我全都知道。我不对。我愚蠢。我让自己置身于被动的地位,让守日人巡查队也很被动。但我不是以敌人的身份来你家的。”

我没做声。

“是的,你可以不用担心观察装置,”扎武隆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们的人也好,宗教法庭委任的那些人也好,你都可以不必担心。我能使他们,这样说吧,能使他们入睡。我们今天说的一切将永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