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自身的命运 第八章

透过黄昏界看上去这景色甚至是漂亮的。在房顶上,即在怪诞的、在“有支架的盒子”的平顶上有着一些五光十色的亮斑。这里有的惟一颜色就是我们的激情。它们现在是足够多的。

穿过天空的一根血红色的火柱是最耀眼的,那是女吸血鬼的恐惧和愤怒。

“厉害。”谢苗望着房顶,“砰”一声把车门关上后简短地说。他叹了口气,然后开始脱衣服。

“你,怎么啦?”我问。

“我沿着墙……沿着阳台爬到那儿去。我建议你也这么做,伊利亚。不过你在黄昏界中走,会轻松些。”

“那你怎么打算的?”

“跟通常一样。不太容易被发现。别担心……我从事了六十年的登山运动,从厄尔布鲁士扔下了法西斯的旗子。”

谢苗脱去衣服,只剩下衬衣,并把衣服扔在车盖上。转瞬即逝的护身咒语留下了痕迹,既遮住了衣服,也遮住了时髦的车座。

“有信心吗?”我感兴趣地问。

谢苗冷冷一笑,蜷缩着身子,做了几个下蹲的动作,转动一下双手,好像一个体育运动爱好者在活动筋骨。接着他从容不迫地快步朝大楼跑去。雪花飘落在他的肩上。

“他爬得上去吗?”我问伊利亚。我知道在黄昏界中怎么沿着大楼的外墙爬上去。理论上知道。可是在普通世界攀登,而且没有任何装备……

“应该行的,”伊利亚不是特别自信地说,“当他在雅乌扎地下河里游了十分钟时……我也认为他游不到的。”

“他从事了三十年潜水运动。”我闷闷不乐地说。

“四十年……我要走了,安东。你怎么——乘电梯吗?”

“是的。”

“好吧……别拖时间了。”

他进入了黄昏界,跟在谢苗后面跑起来。大概他们攀登不同的外墙,不过我不想弄清楚,谁攀登哪堵墙。等待我的是我自己的路,不比爬墙容易。

“你为什么会遇到我,头儿……”我一边小声说,一边朝大门口跑去。雪在脚下吱吱作响,耳朵里血管突突跳动。我边跑边从皮套里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八颗银爆弹。应该足够了。只要击中。只是要找到那个我有机会击中的时刻,赶在女吸血鬼之前,不伤害小男孩。

“早晚会遇到你的,安东。如果不是我们,那就是守日人巡查队。他们也曾经有机会得到你。”

他跟在我后面,我没有感到惊奇。首先情况很严重,其次他毕竟是我的第一个指导者。

“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如果……”我解开上衣,把枪管别在背后的皮带里。“关于斯维特兰娜……”

“已经彻底地检查了她的母亲,安东。不是她。她没有能力诅咒的,一点能力也没有。”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我想说的是,我没有可怜她。”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但是我没有可怜她,我不会奉承,不会辩解。”

“明白。”

“而现在……请离开吧。这是我的工作。”

“好。对不起,把你赶到现场工作。祝你成功,安东。”

在我的记忆里头儿从来也没有向任何人道过歉。但是我没有工夫奇怪,终于来到电梯跟前。

我按了最高一层的电钮,下意识地抓住晃晃荡荡地连着电线的耳塞。奇怪的是,里面在放音乐。我什么时候打开单放机的?

机会给我带来了什么。

稍后会有结果,对某些人来说他什么也不是,

对我来说他是上帝,

我站在黑暗里,对某些人来说我是影子,

对另外的人来说我是隐形人。

我喜欢《郊游》这首歌曲。很想知道,有没有人检查过主唱什克里亚斯基是不是他者呢?值得一试……也许,不需要。

我跳舞没有踏出节拍,我做一切都不太对。

我没有为此遗憾。

我今天像一场没有下的雨,

像没有盛开的花儿。

我,我,我——我是隐形人。

我,我,我——我是隐形人。

我们的脸像烟,我们的脸像烟,

谁也不知道我们如何取胜……

可以认为最后一句话是吉兆吗?

电梯停了。

我走到最高一层的楼梯平台,看看天花板上的一个洞。挂锁是被拽下来的,真的是被拽下来的——挂锁的弧形梁被砸扁了,拉长了。锁对女吸血鬼没有用,她多半是飞到了房顶。小男孩是沿着阳台攀登上去的。

就是说是小虎或者大熊。很可能是大熊,要是是小虎打出的洞就好了。

我脱下外衣,连同正在播放的单放机一起扔在地上。我摸摸背后的枪——它别得牢牢的。认为现代科技没什么用处吗?等着瞧吧,奥莉加,等着瞧吧。

我向上投去自己的影子,投向空中。我挺直身子,一个猛劲儿钻进洞里。我进入了黄昏界,顺着梯子爬上去。密密地粘满了铁条的蓝色苔藓在手指下面显得很有弹性,并想往四周蔓延。

“安东!”

我跳到房顶上,也稍稍弯下身子:这里有一股非常猛烈的寒风。时而传来人世间的风声,时而传来黄昏界古怪的声音。伸出房顶的电梯通道的水泥骨架暂时挡住我避开了风,但必须采取行动,寒风砭人肌骨。

“安东,我们在这里!”

小虎站在十米远的地方。我看看她,顿时感到羡慕:她一定不会感到冷。

我不知道变形人和魔法师运用变换术时消耗的大量能量来自何处。好像不是从黄昏界中,但也不是从人类世界得到的。姑娘变成人的面貌时,体重有五十公斤,也许还要重些。变成一头伺伏在冰封的房顶上的年轻母虎时,体重约有一百五十公斤。它的生物电场是橙色的,缓慢的、从容不迫的火星顺着毛流下来,尾巴有节奏地左右拍打,右爪有节奏地蹭着沥青地。这个地方房顶被撕得露出了水泥……一定会有人在春天被风雨淋湿的……

“靠近些,安东,”母虎没有转过身地发出吼声,“她就在这里!”

大熊比小虎离女吸血鬼更近些。他的样子更可怕。一次他选择变成一头白熊,与真正的北极熊不同,是雪白色的,就像儿童书籍里的图上所画的那样。不,大概他还是魔法师,而不是改造好的变形人。变形人是受一种面貌,最多是受两种面貌所束缚的,而我却既看到过大熊那笨拙的褐熊的模样——这是在我们为美洲代表团举行联欢活动的时候看到过的,还看到过他变成灰熊的模样——这是在变形的观摩活动上见到的。

女吸血鬼站在房顶最边上。

她泄气了,显然我们一见面,她就泄气了。她的脸更瘦了,两腮塌陷下去。在身体系统变化的开始阶段,吸血鬼一定需要新鲜血液。不必受外表的诓骗:女吸血鬼的虚弱的外表只意味着她感到痛苦,她没有失去力量。她脸上的灼伤几乎消失了,勉强才能觉察出留下来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