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自身的命运 第一章(第4/4页)

我加快了奔跑速度,穿破灰色的影子,进入了黄昏界。世界的颜色变暗淡了,街上的汽车仿佛放慢了速度,滞住了。

我离我的目的地近了。

钻进大门时,我已经想好了结局——一动不动、心被掏空了、被吸干了的男孩的尸体以及正在悄悄溜走的吸血鬼。

然而,我出现得很及时。

小男孩站在露出獠牙的年轻女吸血鬼面前,正慢慢往下拉围巾。此刻他未必感到害怕——呼唤使他彻底失去了意识。他多半在幻想着去碰一下这对尖利的、发亮的獠牙。

旁边站着一个男吸血鬼。我立刻感到,这对人中他是为主的那个:正是他造就了这个女吸血鬼,正是他训练她喝血的。最可恶的是——他具有在莫斯科正式注册过的标记。这个畜生!

不过我成功的机会又多了一成。

吸血鬼们朝我转过身来,他们张皇失措,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还没反应过来。小男孩曾处在他们的黄昏界中,我不能,也不应该看到他……就像不能看到他们一样。

后来小伙子的脸舒展开了,甚至还笑了笑——友善平静地笑了笑说:

“你好。”

他把我当做自己人了。用不着为他的误认怪罪他:此刻我确实是他们中的一员,差不多。一个星期的准备不会白费的:我开始体会到他们的感觉,可是自己也险些转变到黑暗的一面。

“守夜人,”我说。我把握着护身符的手向前伸去,它的能量已被释放,但是,这在远处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察觉,“从黄昏界出来吧!”

大概小伙子本来会屈服的,他不希望我知道他身后留下的那一道道长长的血迹,希望他的行为能被定性为“非法尝试与人类协作”。但是姑娘没有他那种忍耐力,没有理解在发生着的事情的能力。

“啊—啊—啊—啊!!!”她拖长声音,嗥叫着向我扑来。还好,她没用獠牙咬小男孩:此刻她不能自制,就像全身酸痛,刚把注射器从静脉里拔出来的吸毒者,像立刻就要达到性高潮的女色情狂。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她那纵身一跳的速度太快了,谁也拦不住她。

但是我和吸血鬼势均力敌。我抬起手,把打开的酒直接泼向她那扭曲的脸。

为什么吸血鬼们这么受不了酒精?

可怕的嗥叫变成一种尖叫。女吸血鬼在原地转着圈儿,双手捶打着脸,脸上的皮和浅灰色的肉一层一层掉下来。那男吸血鬼转过身,撒腿就跑。

这所有的情况没什么复杂的。已注册过的男吸血鬼——不是外来的过客,与他不得不平等地厮杀。我一手把酒瓶扔向女吸血鬼,另一只手伸出去——一下子就抓住了那根恰好松开了的注册印记上的线绳。男吸血鬼嘶哑地叫着,扣住自己的喉咙。

“从黄昏界出来!”我喊道。

他似乎明白情况已经相当不妙,扑向我,试图让拽住他喉咙的那根线绳松一松。他扑过来时伸出獠牙,开始变形。

要是护身符能量充足,我只不过会击昏他。

而在现在的情形下我不得不打死他。

我发出无声的命令,男吸血鬼胸前闪着蓝色微光的印记发出“咯吱咯吱”声。不知哪个本领比我大得多的人所注入的一股能量倾注到死亡的肉体里去了。吸血鬼还想跑。他吃得饱饱的,身体很结实,别人的生命还在为这死亡的形体提供给养。但是,要抵抗这种力量的打击也不是不可能的:现在他变得皮包骨头,眼窝里流出黏液。然后脊柱折成两段,颤动的残余部分“扑通”一声倒在我的跟前。

我转过身去——女吸血鬼这时可能已经复苏了。不过她已经不再是个威胁了。这个吸血鬼姑娘以惊人的速度跑过院子。她始终没有走出黄昏界,所以看到这令人震惊的场面的只有我一个人。当然还有那些狗。旁边的某个地方有一只小狗发出歇斯底里的吠叫声。它既恨又惧,这是狗自古以来就对半死不活的人所抱有的感觉。

我没有力气追赶女吸血鬼了。探过身子,我收集了一些遗留下来的生物电场——干枯的、灰白的、腐朽的。我们会找到她的。现在她到哪儿也躲不掉。

那男孩儿哪去了?

从吸血鬼制造的黄昏界里出来,他可能失去记忆,也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他已经不在大门洞里了。他怎么也不可能从我旁边跑过去……我从大门洞走到院子里,真的看到小男孩了。他几乎跑得比女吸血鬼还要快。真了不起!奇迹。他不需要帮助。糟糕的是,他记住了所发生的一切,不过谁会相信这个小小的男孩呢?到了早晨,他记忆中的一切都会暗淡,都会消失,变成一个不现实的噩梦。

或者还是追上这个小男孩要更好些?

“安东。”

我们那对如同二重奏般形影不离的作战队员伊戈尔和加里科从大马路上跑过来。

“女吸血鬼跑了!”我喊道。

加里科边跑边踢了一下吸血鬼干枯的尸体,在寒冷的空气中捡起一片碎屑,喊道:

“塑化了!”

我把女吸血鬼的形貌讯息传递给他,加里科皱皱眉头,加快了脚步。作战队员们飞奔着去追女吸血鬼。伊戈尔边跑边说:

“把垃圾处理一下!”

我点了一下头,好像他们需要答复似的,然后我从自己隐身的黄昏界里走出来。世界灿烂了。作战队员的影子渐渐消失了,连人类现实生活中的雪也没有被那些无形的脚踏过。

我叹了口气,朝着停在路边的一辆灰色“沃尔沃”车走了过去。后座上放着一些简单的工具,一只牢固的塑料袋、一把铲子和一把笤帚。我用了约五分钟的时间把吸血鬼那几乎没有重量的残余部分搂在一起,把口袋藏到汽车后备厢里。我从懒散的扫院人留下的松散的雪堆里铲出了许多脏雪,撒在门口,然后又把残留下来的腐烂东西塞进脏雪中,用脚踩了一阵子,心里说:用不着人类的葬礼,你不是人类……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回到汽车里,坐在方向盘前,解开外套。一切都好。甚至很好。领头的吸血鬼死了,伙伴们会抓住他的女友,小男孩活着。

我想象得出,头儿会有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