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的新娘(第5/6页)

“森林里有无数小溪。”科洛姆向他保证,“小溪终将汇入河流,而河流汇入大海。”

阿莎不准备死,不是现在,不是此处。“活人比死人更容易找到大海。把阴暗的森林还给狼仔,我们撤回船上。”

她好奇对方将军是谁。换作我,定先扫平海岸线,将长船付之一炬,再来攻打深林堡。但狼仔想做到这点可不容易,因为他们自己没船。阿莎从不让超过半数的船靠岸,有一半的船始终在海中巡逻待命,一旦北方佬在海边出现,立刻升帆航向海龙角。“霍根,吹响号角,让森林颤抖。特里斯,披上盔甲,是时候让你那宝贝长剑开张了。”看到他面色苍白,她捏住他的脸,“跟我一起为月光添些血色吧。你每杀一个人,我就给你一个吻。”

“我的女王,”特里斯蒂芬说,“我们在这里有城墙。万一赶到海边,发现狼仔们抢了船,或是船被赶走了……”

“……就是死路一条。”她轻松地补充,“但至少死的时候湿了脚。嗅着海盐的气息,听着背后的涛声,我们铁种才有力量。”

霍根吹出三个连续的短音,这是退回船上的信号。下方传来喊叫、矛剑碰撞声与马匹的嘶鸣。马太少,骑手也太少。阿莎走下楼梯,在外庭碰见牵了她的栗色母马,拿着她的战盔和飞斧等她的少女科尔。铁民们正从盖伯特·葛洛佛的马厩中向外牵马。

“撞锤!”城墙上一个声音叫道,“他们有撞锤!”

“哪个门?”阿莎边上马边问。

“北门!”

深林堡爬满青苔的木城墙外,突然传来喇叭声。

喇叭?吹喇叭的狼?不对劲,但阿莎没时间细想。“打开南门。”她下令。北门已在撞锤下摇动。她从肩带上抽出一把短柄飞斧。“潜逃已不可能,弟兄们,现在真刀真枪拼了!列队!我们回家!”

一百张嘴一起咆哮:“回家!”“阿莎万岁!”特里斯·波特利骑一头高大的杂色种马跟在她身边。外庭里,她的部下聚在一起,高举盾牌和长矛。少女科尔没马骑,站在乌鸦嘴和长斧罗伦中间。霍根从瞭望塔的阶梯上下来,却被一只狼仔的箭射中肚子,头朝下栽到地。他女儿号哭着跑到他身边。“带走她。”阿莎命令。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侏儒拉弗把女孩拉上自己的马,女孩的红发在空中飞扬。撞锤再次撞在北门上,阿莎听到大门呻吟。我们也许需要杀出一条血路,当南门在她面前打开时,她心想,这条路上空无一人。是真的吗?

“出发!”阿莎腿一夹马肚。

人马冲过田野,待到达对面的森林,已是步履凌乱。月光照耀下,可见腐烂的冬小麦把田野弄得泥泞不堪。阿莎安排骑手殿后,敦促落单的继续前行,并保证无人掉队。高大的士卒松和多瘤的老橡树环绕周围,深林堡真是名副其实。这些树高大阴郁,有点令人生畏。树木枝杈交叠,随风摇摆,发出吱嘎声,高处的树梢似乎能够到月亮。越快摆脱越好,阿莎急迫地想,这些树打木心里憎恨着我们。

他们向南再向西南进发,直到深林堡的高塔从视线中消失,喇叭声也被森林吞没。狼仔夺回了城堡,她心想,或许不会赶尽杀绝。

特里斯·波特利策马来到她身旁。“我们走错方向了。”他说着指指透过遮天树冠窥视下方的月亮,“得向北拐,去找船。”

“先向西。”阿莎坚持,“向西,直到太阳出来。再向北。”她转向麾下最好的骑手:“侏儒拉弗和锈胡子罗衮,去前方探查,确定没有敌人,我可不想到海边出现惊喜。如果遇上狼仔,回来报告。”

“如果必要的话。”罗衮透过厚厚的红胡子回答。

两名斥候消失在树林中,剩下的铁民继续前进,但速度缓慢。森林遮蔽了明月与群星,脚下地面又黑暗泥泞。没走出半里地,她表亲昆顿的马就踩进坑里,摔断了前腿。昆顿只能割它喉咙,阻止它继续嘶鸣。“我们得点些火把。”特里斯劝她。

“火会吸引北方佬。”阿莎暗自咒骂,不知离城是不是个错误。不。若我们留下死斗,可能已全部阵亡。但黑暗中行军也不是什么好选择。这些树要是能动,会杀了我们的。她摘掉头盔,向后捋捋汗湿的头发。“再有几小时太阳就出来了。我们在这儿停下,休息到天亮。”

停下简单,休息难。没人睡得着,即便耷拉眼戴尔,这个以边划桨边睡闻名的桨手也一样。一些人互相传递一袋盖伯特·葛洛佛的苹果酒,带吃的人和没带吃的人分享食物,骑手们打理马匹。她表亲昆顿·葛雷乔伊派三个人上树,观望森林中有无火把。科洛姆磨斧子,少女科尔磨剑。马匹撕咬着地上枯黄的死草和芦苇。霍根的红发女儿抓住特里斯·波特利的手,缠着想把他拽进树林。特里斯拒绝后,她拉六趾哈尔走了。

我要是能那样该多好。在科尔臂弯中最后的放纵一定非常甜美。阿莎胃里泛起一阵难受。她还能踏上黑风号的甲板么?就算能,又能去哪儿呢?群屿闭门不纳,除非我肯弯下膝盖,张开大腿,忍受艾里·艾枚克的拥抱;其他维斯特洛港口也不会欢迎海怪之女。她可以照特里斯希望的那样去当商人,或前往石阶列岛加入海盗,或……

“随信均奉上王子的一部分。”她喃喃低语。

科尔咧嘴笑了。“我宁愿要你的一部分,”他轻声道,“最甜蜜的部分——”

有东西从草丛中飞出,轻轻落在两人之间,不断翻滚弹跳。那是个黑色圆球,湿哒哒的,滚动中不断抽甩着长发。它最终撞上一条橡树根停住,乌鸦嘴说:“侏儒拉弗变矮了。”阿莎半数的手下立刻跳了起来,摸索盾牌、长矛与战斧。他们也没点火把,阿莎只来得及想,并且远比我们熟悉这片森林。

周围的树木突然全向他们压来,北境人咆哮着汹涌而出。

狼群,阿莎想,他们像嗜血的狼群一样嗥叫。这是北境的怒吼。她的铁民也吼回去,血腥的战斗即刻打响。

没有歌手会传唱这场战斗,没有学士会在读书人喜欢的书中为这场战斗留下只言片语,没有旗帜飘扬,没有战号呜咽,没有伟大的领主召集手下、作振聋发聩的战前演讲。他们就着黎明前的黑暗战斗,看不清彼此的面目,在树根和岩石间踉跄冲杀,被淤泥和腐叶拖住脚步。铁种穿着锁甲和盐渍的皮甲,北境人则有毛皮、兽皮和松树枝的掩护。星月观赏着他们拼斗,苍白光芒从头顶扭曲的光秃树枝间零落撒下。

第一个冲向阿莎·葛雷乔伊的人被她用飞斧掷中眉心,死在她脚下。这让她喘了口气,得以把左手滑进盾牌绑带。“集合!”她高喊,也不知会招来自己人还是敌人。一个手持战斧的北方佬欺向她,边挥舞双手斧,边发出莫名的怒吼。阿莎举盾挡住,然后迅速近身用匕首划开他的肚子。他倒下去,怒吼变作哀号。阿莎转过身,迎上后面另一只狼仔,砍中他头盔下的眉骨。这狼仔也砍中了她腹部,却被锁甲顶住。她趁机用匕首刺他喉咙,他倒在血泊之中。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但她头发太短,扯不动头。阿莎反腿使劲踩在那人脚背上,他疼得尖叫,她则脱身出来。等她转身迎敌,却发现对方死了,手里还抓着一把她的头发。科尔站在他旁边,剑淌鲜血,眼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