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变局(第3/5页)

两仪师们开始议论起白塔新生的朝气,最近居然有这么多新人赢取了披肩,而且很快大概又要有一两个人将被擢升。依照传统,没有人提到艾丽德,但沐瑞无法不想到她。两周之内,四个见习生接受了试炼,三个通过了,一个死去了。同时唯一一名接受了见习生试炼的初阶生却失败了,被送走了。初阶生名册上没有登记上一个新名字,而超过二十名天资不足的初阶生因为没有希望赢得披肩而被遣走了。

按照这个趋势,在今后的数百年里那些尘封的房间仍将无人使用。到最后,白塔将空无一人。史汪试图安慰她,但一想到白塔将变成一座尘封的墓碑,她又怎能高兴得起来?

三天后,沐瑞开始后悔没有遵从回忆之日的风俗。她并不迷信,但常言道,在回忆之日心怀怨念会给你关心的人带来厄运。当时餐厅正在供应第二轮早餐,她正慢慢地喝着粥。马上又要叫那群文书折磨,她心里烦透了。瑞玛·高菲突然冲进餐厅,她身着黄纹绿装,苗条而优雅,和沐瑞差不多高。她实力比沐瑞弱,但发间的红宝石首饰让她有了一种皇家派头,神情带着黄宗式的高傲。令沐瑞惊讶的是,她织起风之力与火之力的能流,放大自己的声音让其传遍整个餐厅。

“昨天晚上,塔摩拉·奥斯普恩雅,封印守护者、塔瓦隆之焰、艾梅林玉座,在安睡中去世了。愿光明照耀她的灵魂。”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如同在宣布天要下雨一般。她以冷静的目光扫视全厅,确认所有人都理解了之后便离开了。

正在用餐的人们立即开始议论起来,但沐瑞却僵住了。和普通人一样,两仪师有时也会在享尽天年之前去世,而且她们并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衰老,因此表面完全健康的姐妹也可能突然去世。但玉座的离世仍令她震惊不已。愿光明照耀塔摩拉的灵魂,她默默地祈祷,愿光明照耀她的灵魂。光明定会照耀她的灵魂。搜寻那男婴的计划将会生变吗?当然不会。塔摩拉选定的搜寻者清楚自己的任务,她们会将此事告知新任玉座。如果沐瑞能抢在评议会将她们的计划告知玉座之前请求玉座,没准后者还会解除她的任务。

这个念头立即让她对自己感到恶心,她推开了粥,一时间食欲全无。她全心全意敬爱着的女人刚刚去世,她却在考虑其中的好处!权谋游戏确实已经刻入她的灵魂,连同达欧崔家族全部的劣根性。

她几乎要主动去找茉瑞安请求受罚,但初阶生师尊的惩罚可能会拖延她离开塔瓦隆的时间。想到这里她的愧疚更深了。于是她给自己定下了惩罚。她只有一件裙子的颜色白到接近丧服,看上去就像洗时被染蓝的白裙。她穿着它出席了塔摩拉的葬礼。塔莫瑞在这件裙服的正面、背面和袖子上都绣上了精致的蓝色网纹。它看上去清新大方,但一穿上你就会发现它几乎和裁缝师自己的衣服一样暴露。何止啊,根本就是一样的伤风败俗。当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扮相时,差点气哭了。

她在走廊里碰见了史汪,后者一看见她就睁圆了眼,“你当真要穿成这样?”她头发上系着白色长缎带,两臂上各绑着一条更长的。路过的两仪师全都是类似装扮。两仪师从不会全身素装,除了白宗。但白宗也没把它当丧服穿。

“这是为了赎罪。”沐瑞答道,她让披肩滑落到肘部。史汪没再说什么。有的问题可以问,有的却是碰不得的。这是古老的传统,亦是朋友间的信任。

所有两仪师都聚集到白塔院墙内的一块僻静的林间空地上,人人都戴着披肩。塔摩拉的遗体安放在担架上,披着朴素的蓝色寿衣。早晨的空气异常清冷,但沐瑞没有打寒战。灰白的天空下,四周的橡树仍是光秃秃的,它们粗壮虬结的枝条正适合作为葬礼的布景。沐瑞的着装引得众人频频皱眉,但招来其他人不满也是自我惩罚的一部分。精神磨炼往往是最难熬的。奇特的是,白宗全都戴着光滑的黑色缎带。这番景象没有引起其他两仪师的不满,那么一定是白宗的某种传统。别人可能早就见怪不怪了。任何人都可以当众吟诵祷文或是缅怀逝者,多数人都致了词。但红宗里则只有守护者上前致意,且只有寥寥数语。不过那可能也是一项传统。

沐瑞驱使自己走上前去,站在担架前。她垂下披肩,露出自己的后背。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真让人难以承受,“愿光明照耀塔摩拉的灵魂,赐予她应得的荣光。愿她在创世者的手中得到庇佑,直到转生之日来临。愿光明赐予她灿烂似锦的来世。此世无一人能如塔摩拉一般让我敬仰,现今我对她敬佩依然,永生永世。”她眼中盈满了泪水,这眼泪并非为刺痛般尖锐的耻辱感而流。她从未深入了解塔摩拉,初阶生和见习生永远无法深入了解任何一位两仪师,更不要说玉座了。但是,光明啊,她真的怀念塔摩拉啊。

依照塔摩拉生前的愿望,她的遗体经火之力而火化,骨灰由蓝宗姐妹洒落到白塔院墙内的每一个角落。死后,她得以重归蓝宗。沐瑞不是唯一落泪的人。两仪师平日的镇定也无法压抑一切情感。

沐瑞一整天都穿着那件象征耻辱的裙服,当晚她把它烧掉了。只要还能看到它,她就无法忘却这天的悲痛。

在选出新的玉座之前,评议会将负责治理白塔。但律法严禁她们拖延过久。在塔摩拉葬礼当天晚上,灰宗的塞瑞·伐由当选为新的玉座。新上任的玉座在取得围巾和手杖之后往往会施行大赦,但塞瑞没有这么做。三天之后,白塔里所有男性文书全都被解雇了,据说因为他们有人骚扰了初阶生或见习生,或者是“神情不端”,后一条怎么解释都可以。年老到已经抱上了重孙子的文书都没能幸免,对女人毫无兴趣的文书也一样开除。然而没人敢有一句怨言,怨言总会传到塞瑞的耳中。

有三位两仪师被罚放逐一年,沐瑞曾两次被迫跟大家一起前往叛者之庭,观看两仪师光身被绑在三脚架上,被鞭打到号叫不已。审判庭内设有结界,幽光闪烁的灰色圆顶罩在石砖地板上方。尖叫声在结界内不断回响,令沐瑞无法思考、无法呼吸。这几天里她头一次丧失了镇定,被寒气逼得瑟瑟发抖。让她颤抖的不只是寒气。她担心这哀号将会成为长久的梦魇,无时无刻地困扰她。塞瑞从容地观看了全程,平静地倾听了每一声号叫。

新任玉座会另选自己的撰史者,这很正常。如果她愿意的话,还会把初阶生师尊也换掉。塞瑞上任后两个职位都换人了。艾米拉成了新任总管,她是个矮胖的女人,当她奋力抽打某人时,发间的念珠也会甩起来。奇怪的是,她属于红宗,而新任撰史者杜哈拉也是红宗。律法和传统并不要求新任玉座从她先前的宗派里挑选撰史者和初阶生师尊,但这是惯例。不过话说回来,流言盛传当初塞瑞选了灰宗而非红宗可是让白塔震惊不已。沐瑞认为塔摩拉的搜寻者们肯定不会把搜寻男婴的计划告诉这个塞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