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万夜(第2/5页)

麦特关上门,背靠在门上。他觉得有点头晕。“你是柏姬泰,真的柏姬泰。把我的骨头烧成灰吧!这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那个传说中的女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麦特的长弓放回墙角他的黑矛旁。“我被错误地剥离出来了,号手,魔格丁将我抽出来,要置我于死地,是伊兰的约缚救了我的命。”她缓缓说着,一边仔细端详着麦特,仿佛在确认他是否明白。“我总是害怕你会记起我曾经是谁。”

麦特带着晕眩的感觉跌坐在桌边的扶手椅里。曾经的柏姬泰,确实。现在她正用拳头杵在腰上,用挑战的眼神看着他,和那一天策马驰出天空的女人没有丝毫差别,就连衣服的样式也完全一样,只是短外衣是红色,裤子是黄色的。“伊兰和奈妮薇知道你的事,却瞒着我,对不对?我已经厌倦了被隐瞒,柏姬泰,而她们藏起来的秘密却像谷仓里的老鼠那么多。她们已经成为两仪师,从里到外都是,就连奈妮薇现在也变得更加陌生了。”

“你也有你的秘密。”柏姬泰双臂抱胸,坐到床脚,她看着麦特的眼光就好像麦特是酒馆里的拼图。“首先,你没有告诉她们是你吹响了瓦力尔号角。我想,这还算是你最小的秘密。”

麦特眨眨眼,他本来以为她们已经告诉了她,毕竟,她是柏姬泰。“我有什么秘密?那些女人连我的脚趾甲和我做的梦都知道。”她是柏姬泰,当然。麦特向前倾过身子。“让她们明理一些吧!你是银弓柏姬泰,她们听你的话。这座城市在每个街角都有陷阱,而且现在埋在那些陷阱里的尖桩可能更锋利了。在还来得及之前,让她们赶快离开这里。”

柏姬泰笑了,她用手捂住嘴,竟然笑了!“你错了,号手,我不会命令她们,我是伊兰的护法,我只听从命令。”她的微笑中流露出沮丧。“银弓柏姬泰。光明的忠诚,我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那个女人了。自从我奇怪地重生以来,我所知道的一切就像夏日阳光下的薄雾般消退了。现在我不是英雄,只是另一个正在摸索道路的女人。至于说到你的秘密……我们现在用的是什么语言,号手?”

麦特张开嘴……又停了下来。他这时才注意到柏姬泰问出的那句话。Nosane iro gavane domorakoshi, Diynen’d’ma’purvene?——说我们什么语言,吹响号角的人?麦特脖子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古老的血脉,”他谨慎地说道,这次他没有用古语,“曾经有一位两仪师告诉我,古老的血脉流淌在——你该死的在笑什么?”

“你,麦特,”她努力不让自己笑得弯下腰去,这次她也终于没有再用古语了。她用指节从眼角抹掉一滴泪水。“在古老血脉还流淌的地方,也许会有人说出一两个自己也不明白的词汇,但你……在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你还是爱隆尼的王子,但说出第二句话时,你已经变成曼埃瑟兰一名首席领主,口音和使用的方言都完全正确。不,不要担心,你的秘密在我这里是很安全的。”她犹豫了一下。“你会泄漏我的秘密吗?”

麦特摇了摇手,他还陷在震撼之中,没有回过神来。“我像是管不住舌头的人吗?”他低声嘟囔着。柏姬泰!就在他面前!“烧了我吧,我需要喝一杯。”这句话刚说出口,麦特就知道自己错了,女人们从不——

“这个主意不错,我也需要,”柏姬泰说,“我能喝下一整瓶葡萄酒。该死的,你认出我的时候,我差点要把自己的舌头给吞掉了。”

麦特猛然坐直了身体,盯着柏姬泰。

柏姬泰抛给他一个促狭的眼神。“大厅里有很多声音,在那里不必担心别人会听到我们说话。而且,我不介意看看那些跳舞的人们。每次我向男人递个眼神,伊兰的脸都会沉得像拓梵枢机团的成员一样。”

麦特点点头。这时有一个记忆告诉他,拓梵人都是一些沉闷刻板的家伙,生活节制到几乎可以算是苦修的程度。不过这些都是一千年前的事了。麦特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痛哭一场。就某方面来说,他有机会和柏姬泰面对面交谈(柏姬泰!麦特怀疑自己永远也无法克服这种震撼),但另一方面,脑袋中那些骰子的轰鸣,让他怀疑自己根本听不进去楼下那些音乐。柏姬泰一定是这些骰子的关键。现在任何有脑子的男人都会从窗户跳出去,用最快的速度逃走。“一两瓶酒听起来很不错。”他说。

一阵带着盐味的滞重气流从海湾中吹来,带来一丝凉意,但这个夜晚仍然让奈妮薇感觉有些烦闷。音乐声和笑声不时飘进宫里,其中大概也有不少就是宫里的声音。泰琳女王曾经亲自邀请她、伊兰和艾玲达参加舞会,但她们都以不同程度的礼貌拒绝了。艾玲达说她只愿意和湿地男人跳一种舞,这让泰琳不确定地眨了眨眼。奈妮薇倒是很想去参加——只有傻瓜才会放弃跳舞的机会——但她知道,如果她去了,她也只会像以前一样,忧心忡忡地坐在角落里,几乎要把自己的指节给咬破。

所以现在她们都聚在她们的居所中,和汤姆与泽凌在一起,焦躁得如同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猫,而艾博达中所有的人都在尽情狂欢。柏姬泰被什么事情耽搁了?通知一个男人早晨过来要多少时间?光明啊,而且现在早就过了上床时间。如果她能睡觉,至少她可以甩掉上午那段可怕的船上旅程。最糟糕的是,她对天气的感觉告诉她,现在应该有一场风暴正要袭来,窗外应该有飓风咆哮,骤雨泼洒在地面上,让人们看不清十尺之外。她总是很难适应这种被听风能力欺骗的情形,但至少她明白,另一场风暴正在到来,那将不止是大风和雨水。她没有证据,但如果这跟麦特·考索恩无关,她很愿意把自己的软鞋吃下去。她想要睡上一个月甚至一年,忘记所有担忧,直到岚用一个吻唤醒她,就像太阳王对塔丽亚那样。当然,这种愿望很荒谬,那只是个故事。而且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她不会成为任何男人的宠物,即使是岚也不行。但她还是会去找他,去约缚他。她要……光明啊!如果她不是害怕别人盯着她看,她肯定会一直来回踱步,直到把鞋底磨破!

时间不断地过去,她将麦特留给泰琳的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艾玲达像往常一样,盘腿坐在她的高背椅旁的浅绿色地板上,显得很平静。在她的膝头摊开着一本镀金皮封的《简·法斯崔德游记》,从她身上看不到半点焦躁,不过就算是这个女人的裙子里被塞进一条毒蛇,她也不会动一根头发。回到这座宫殿之后,她又戴上那条她几乎日夜都不离身的银丝项链,除了乘船时。艾玲达说不想拿它去冒险。奈妮薇心不在焉地想着艾玲达为什么不再戴那只象牙手镯了。奈妮薇记得无意间听到艾玲达说过,在伊兰戴上同样的东西之前,她不会再戴它,这一点道理也没有。当然,这不是什么大事。让她焦躁的是膝头的这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