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暗影的河流(第2/8页)

梅瑞丝没有答话。珂丽勒微笑着耸耸肩,然后将目光转向达莫·弗林。那名殉道使正靠在她们身后的墙壁上,双臂抱在胸前,在他皱纹堆积的老脸上是一副轻松自若的神情。大概他完全不认为这群幽灵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对于眼下的这个世界,也许他的态度才是正确的。

奈妮薇回过头,继续看着那支幽灵队伍。它们正从城墙边绕过去。其他两仪师又开始谈话。梅瑞丝和珂丽勒还在宣泄她们对兰德的不满,只是一个口气严厉,一个口气随和。

奈妮薇很想为兰德辩护。虽然兰德最近的确变得非常不近人情,难以捉摸,但他在阿拉多曼还有重要的工作。和霄辰人在法美的会谈就要开始了。而且为阿拉多曼王位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如果古兰黛真的躲藏在这里呢?其他人都觉得他对弃光魔使的推测是错误的,但兰德的确在许多国家中都发现了弃光魔使,为什么阿拉多曼就会是例外?国王失踪,整个国家陷入混乱、饥荒和战争,这很像是弃光魔使的所作所为。

看到其他人谈兴正浓,奈妮薇打算离开了。就在此时,她发现凯苏安正在看她。奈妮薇犹豫了一下,又转向那个披着斗篷的两仪师。借助火把的光亮,她勉强能看到凯苏安的脸。不过奈妮薇还是能看出这名年长的两仪师脸色不善,仿佛她也很不喜欢梅瑞丝和珂丽勒的抱怨。奈妮薇和凯苏安对视片刻,然后凯苏安略一点头,转身走掉了。此时梅瑞丝对兰德的长篇痛斥正到了最激烈的时候。

其他两仪师急忙跟了过去。这是怎样一番情景啊,凯苏安对待其他两仪师的态度总好像她们并不比一头骡子更值得尊重。在她眼里,她们仿佛只是一群孩子。

不过,考虑到最近许多两仪师的表现……

奈妮薇紧皱着眉头,朝反方向走去,一边向城墙上的卫兵点头致意。刚才凯苏安的点头不可能是对她表达敬意。凯苏安永远都是目中无人、傲岸威严的。

那么,又该怎样处理兰德?他不想要奈妮薇的帮助,也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个样子,就像他在两河当牧羊人时一样倔强,就像他父亲一样。但他们从没难倒过乡贤奈妮薇,所以也别想难倒两仪师奈妮薇。就算是科普林家的人和康加家的人也难不倒她。虚张声势的兰德·亚瑟一样别想难倒她。她现在很想大踏步走进他的新“宫殿”,好好教训他一顿。

只是……兰德·亚瑟不是科普林和康加家的人。无论多么顽固的两河人都没有兰德身上的那种险恶气息。

她以前对付过危险人物。她的岚也像密林中的狼一样危险,一样凶狠易怒。在别人面前的平静只不过是他的伪装。但无论岚有多么可怕,他宁可砍掉自己的手,也不会伤害她。

兰德不一样。奈妮薇沿着城墙上的阶梯走进城内,一边挥手拒绝了想要护送她的卫兵。现在夜色渐深,城里又挤了许多难民。不过她并不是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她从一名卫兵手中接过油灯,使用至上力照明会让她身边的路人感到不安。

兰德。奈妮薇曾经以为他会像岚一样温顺。他曾经是一个立誓要保护女性的男人,那种决心几乎让奈妮薇感到可笑。现在那个兰德已经不见了。奈妮薇亲眼见证了他放逐凯苏安的那一刻。她相信,如果兰德再看到凯苏安的脸,就真的会杀死她。现在回想起那个时刻,奈妮薇依旧会不寒而栗。当时,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黑暗,仿佛一片乌云遮住了太阳。当然,这肯定是她的想象。

兰德·亚瑟已经变得无法预料了。就在几天前,他又向奈妮薇发了一次脾气。当然,兰德不会放逐她,或者威胁要处死她,无论他嘴上是怎么说的。他没有那么残酷,是不是?

奈妮薇下了石头台阶,走到沾满泥痕的木板步道上。她拉紧披肩。人群都拥挤在街道的另一侧,在那里,商店门口和街巷口多少能为露宿室外的人们挡一下风。

她听到远处的人群中传来孩子的咳嗽声,不由得停住脚步,然后又听到咳嗽的声音。这不是普通的咳嗽。她嘟囔了一句,穿过街道,勉强走进难民群里,高举起油灯,照亮一个又一个席地而卧的人群。其中许多人都有阿拉多曼人的古铜色皮肤,也有相当数量的塔拉朋人。还有……那些是沙戴亚人吗?这实在出乎奈妮薇的预料。

大多数难民都躺在破烂的毯子上,旁边放着他们所剩无几的家当:一只罐子,或者几块破布。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可能曾经很漂亮的布娃娃,但现在它已经少了一只手臂。兰德征服国家的效率很高,但他的王国所需要的绝不仅仅是施舍的粮食。人们需要稳定,需要某种他们可以相信的东西,或者他们能信任的人。兰德在这两件事上做得愈来愈糟糕了。

那个咳嗽的人在哪里?几乎没有难民和她搭话。就算是回答她的问题,也都有些支支吾吾。但她终于找到那个男孩的时候,不由得感到一阵气恼。那个男孩的父母将他们的床铺安设在两家木板店铺中间。奈妮薇向他们走近时,那一家的父亲站起身来,挡住了她。他是个肮脏的阿拉多曼人,曾经被修剪成阿拉多曼风格的黑胡须现在已经凌乱不堪了。他没有外衣,一件衬衫也已经快碎成布条了。

奈妮薇睨视着那个男人。在她成为两仪师之前,就已经学会这种眼神了。男人都这么愚蠢吗!他的儿子就要死了,他却在阻拦这座城市里少数几个能救那个男孩的人之一。那位妻子倒是聪明得多。当然,女人通常都比男人聪明。她伸手拦住丈夫的腿。那个男人低下头,终于低声嘟囔了一句,让到一旁。

这名妇人满脸污垢,让奈妮薇很难看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脸颊上有许多泪痕。显然,她这几天都过得很糟糕。

奈妮薇没有再理会那个站在一旁瞪着她的男人,跪下去掀开妇人怀中盖在那个男孩脸上的毯子。男孩的面容憔悴苍白,眼皮不断翕动着。显然,他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他咳嗽多久了?”奈妮薇从腰间口袋里拿出几包草药。现在她已经没有多少草药了,但这不是节省药料的时候。

“一个星期了,女士。”那名妇人答道。

奈妮薇气恼地一啧舌,向旁边的杯子指了指,对那个父亲喊道:“倒些水来,这个男孩能活到今天已经很走运了,再没有治疗,他很可能熬不过今晚。”

刚刚还对奈妮薇充满敌意的男人立刻就服从了命令,从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杯水。在这个雨水频繁的时节,至少这里的人没有饮水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