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倒落的旗帜与消亡的仁慈(第4/24页)

根据塔曼尼的观察,女王那里还没有任何讯息传来。没有援军进入城市。女王一定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这太糟糕了。

非常,非常糟糕。

塔曼尼看到桑迪普带着几名红手队斥候就在前面。那名身材细瘦的军官正努力摆脱一群难民的纠缠。

“求求您,好心的大人!”一名年轻女人正在哭喊着,“我的孩子,我的女儿就在城北的高地上……”

“我必须到我的店铺去!”一个矮胖的男人喊着,“我的玻璃店……”

“市民们,”塔曼尼催赶着马匹来到那群人中间,“如果你们想得到我们的帮助,至少应该先让开道路,好让我们能够进到那座该死的城市里去。”

难民们不情愿地向后退去。桑迪普向塔曼尼点头致谢。这名深色皮肤的黑发男子是红手队的一名指挥官,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军医。不管怎样,这个和蔼可亲的人依旧对这些难民露出微笑。

“桑迪普,”塔曼尼向远处一指,“看那边。”

在一段距离以外,一大群手握刀矛的人正聚在一起,看着充满火光的城市。

“佣兵,”桑迪普哼了一声,“我们附近的几个佣兵营地都动起来了,但他们显然不想为这座城市动一根指头。”

“我们应该去确认一下他们的动向。”塔曼尼说。大群难民还在不断地从城门中涌出来,他们被烟尘呛得不停咳嗽,手中拿着仅余的一点个人财产,或者牵着小孩子。这股逃亡的人潮暂时不会有减少的迹象。凯姆林城里的拥挤程度丝毫不亚于赶集日里的客栈。能够有足够运气逃出来的人,与仍然滞留在城中的人相比,数量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塔曼尼,”桑迪普低声说道,“这座城市很快就会变成一个死亡陷阱了。那里面没有足够的逃生道路,如果我们让红手队陷进去……”

“我知道,但……”

城门内突然传出一阵骚动,恐慌的情绪宛如有形之物从城门中散播出来,让城门仿佛也在随之颤抖。尖叫声变得更加凄厉。塔曼尼转回头,看到巨大的身影正在城门中移动。

“光明啊!”桑迪普说,“那是什么?”

“兽魔人。”塔曼尼说着,调转过瑟尔法的马头,“光明啊!它们想要占领城门,阻止难民出城。”凯姆林外城墙上一共有五道城门,如果兽魔人把它们全部控制住……

如果这些魂飞魄散的人无法逃出被兽魔人占领的城市,那么这座城市将成为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个屠宰场。

“队伍加速前进!”塔曼尼呼喊着,“全部到城门前集合!”他催赶瑟尔法,飞驰而去。

如果换做是别的地方,这幢房子大概可以被称为一家客栈,但在这里,伊沙姆除了眼前这个目光呆滞、整日打扫几个陈设简陋的房间、煮一些毫无味道的饭食的女人外,没见过其他人。当然,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享受生活。他正坐在一只硬木凳子上,面前是一张破旧不堪的松木桌。很可能在伊沙姆出生前,它就已经陈旧褪色了。他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过于用力地抚摸这张桌子,否则扎进他手里的木刺,就有可能要比艾伊尔人背上的短矛还多了。

伊沙姆手中遍布凹痕的锡杯里,盛着深色的酒浆,但他一口都没喝。他的座位靠近大厅的墙壁,这家客栈唯一的窗户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能让他方便地看到外面的泥土道路。客栈门外挂着几盏生锈的油灯,昏暗的灯光为客栈门外提供了一点有限的照明。伊沙姆小心地不让自己的面孔在满是尘土的窗玻璃上露出来,所以他从不会透过窗户直接向外观望。在这个镇上,永远都不该吸引别人的注意。

这个地方从来都只被称为“小镇”,除此之外,再没有过别的名字。两千年的时间里,这些摇摇晃晃的房屋曾被重建过无数次。从表面上看去,这里的确像是一个相当有规模的小镇。这里的大部分房屋都是由囚犯建成的,那些人往往没有任何造房的手艺和知识,而监督他们的人也几乎和他们一样无知。这些房屋中的很大一部分正是这两种人的居所。

汗水从伊沙姆的脸颊上落下,他将目光转向外面的街道。会有什么样的人来找他?

他依稀能看到远处高山的轮廓,如同利矛般撕裂了黑夜里的天空。镇里的某处传来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如同钢铁的心跳。街上有一些模糊的人影,那些人披着厚重的斗篷,戴着兜帽,眼睛以下的面孔都被藏在血红色的面纱后方。

伊沙姆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视线在那些人身上停留太久。

雷声隆隆。远方的高山上出现了一道道怪异的闪电,朝上一直射向那片永远不会消散的灰色云层。几乎没有人类知道,这个小镇距离萨坎鞑山谷并不遥远,再往里走,就是笼罩世界的煞妖谷。甚至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以及关于它的任何传闻。伊沙姆并不介意自己也是这个被人类遗忘之地的一员。

又有一个人从客栈门前走过。红色面纱。他们从不会摘下那些面纱,几乎从不会摘下。如果你看到他们摘下面纱,那就是必须杀死他们的时候,否则他们就会杀死你,所以,必须时刻注意他们是否有这样的动作。大多数戴红色面纱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他们只是在街上来回游荡,彼此怒目相视,也许还会踢一脚走到身旁的流浪狗。那些狗全都能清楚地看到肋骨的轮廓,目光凶蛮异常。数量稀少的几名女性在离开自己藏身的房屋后,都会目光低垂,沿着街边快步前行。街道上看不到孩子。很可能整个小镇上都找不到一个小孩。这个小镇不是能够容得下小孩的地方,这点伊沙姆很清楚,他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一个走在街上的人看到了伊沙姆面前的窗户,停下脚步。伊沙姆的身子立刻定住了。是撒马奈什,剜眼人。他们永远都是高傲且易怒的。不,用“易怒”来形容他们有些太过温和了。对他们而言,用刀子刺穿那些无异秉者只是很平常的事。通常要为他们的一时兴起付出代价的,都是些平凡的仆人,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那个戴红面纱的人继续盯着他。伊沙姆让自己保持镇定,并没有回视那个人。他之所以被召唤到这里,是为了非常紧急的事情。如果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就不可能对这种召唤置之不理。不过……如果那个人再向这幢房子迈出一步,伊沙姆就会溜进特·雅兰·瑞奥德里去,那个他所熟悉的地方能够保护他,就算是中选使徒也不可能在那里追踪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