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倒落的旗帜与消亡的仁慈(第2/24页)

敲打,敲打,敲打。

埃力转过身。贾瑞德用怀疑的眼神盯着那名卫兵,仿佛随时准备下达更严厉的惩罚命令。

他并非一直都是这么糟糕的领主,不是吗?拜尔德心想。他想让自己的妻子登上王位,但哪一个领主不想这样呢?对拜尔德来说,想要放弃对撒安德家族的忠诚实在有些困难。他的家系已经效忠这个家族许多世代了。

埃力向远处走去。

“你要去哪里?”贾瑞德高声吼着。

埃力一手伸向肩头,扯掉撒安德家族卫兵的肩徽,扔在地上,然后就走出火光映照的范围,迎着从北方吹来的风,消失在夜幕之中。

营地中大部分的人都还没就寝,他们坐在篝火旁,只想尽量靠近温暖和光明。一些篝火上架着陶土罐,里面煮的是草茎、树叶、树皮和其他一切可以被充当食物的东西。

所有人都站起来,看着埃力。

“逃兵,”贾瑞德啐了一口,“我们一起打过那么多仗,现在只不过是遇到了一点困难,他却要逃走了。”

“士兵们都在挨饿。”戴维斯重复着卡兰姆的话。

“我知道,非常感谢你们不遗余力地告诉我这个问题,”贾瑞德用颤抖的手掌擦拭着眉毛,然后狠狠地一掌拍在地图上,“我们必须攻下一座城市。她知道我们在哪里,所以想要逃避她是没有意义的。白桥。我们攻下那里,就能取得大量物资。她的两仪师今晚刚刚布局了规模这么大的一个阴谋,现在肯定已经非常虚弱了,否则她现在就会向我们发动进攻。”

拜尔德觑着黑色的夜幕。站起来的人们纷纷找了一些或长或短的木棍,有些人则只是赤手空拳。他们卷起被褥和衣服,扛在肩头,然后开始跑出营地。所有人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这是一群游荡的幽灵。拜尔德听不到任何盔甲武器碰撞的声音。金属全都完蛋了,就好像被剥离了灵魂一样。

“伊兰不敢和我们正面交战,”贾瑞德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凯姆林一定有很多骚乱。你早就向我报告过,希夫,那里有太多佣兵了。也许还会有暴动。爱伦娜肯定会和伊兰对抗的。白桥,没错,白桥会是个理想的驻军地点。

“你们等着瞧吧,我们会在那里站稳脚跟,占据半个安多。然后征募士兵,把安多西半部的人都聚集到我们旗下。再到……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两河。我们能在那里找到不少生力军。”贾瑞德喷着鼻息,“我听说他们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过任何一位领主了。只要四个月的时间,我就能重新组建起一支军队,让伊兰再也不敢用她的女巫攻击我们……”

拜尔德把石块举到火把的光亮里,想要敲制出一个锋利的石枪头,就必须从外侧开始,逐渐向里雕凿。他首先要用粉笔在这一片板岩上画出枪头的形状,再从两侧朝中心把它的外形敲打出来,然后从敲打改为轻击,将矛刃一点点凿出来。

他早些时候已经完成了一侧的矛刃,现在另一侧也将近完工了。他几乎能听到祖父在对自己悄声说话。我们就是石头,拜尔德。不管你父亲对你说过些什么,在内心里,我们就是石头。

愈来愈多士兵离开了营地。他们全一言不发,这让拜尔德觉得有些奇怪。贾瑞德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异状。他站直身子,抓过一支火把,高举起来:“他们在干什么?去狩猎吗?我们已经有几个星期没见过一只猎物了。他们是要去设陷阱?”

没有人回答。

“也许他们看到了什么,”贾瑞德嘟囔,“或者,也许他们自以为看到了什么。我可不相信有什么灵魂现世或其他任何愚蠢的说法,那些都是女巫们制造的幻影,目的就是为了吓唬我们。一定……就是这么回事。”

附近传来一阵窸窣声。卡兰姆正在倒下的帐篷中翻找着。最后,他扛起了一只小包裹。

“卡兰姆?”贾瑞德问道。

卡兰姆瞥了贾瑞德一眼,然后低垂下目光,开始将一只钱袋系在腰间。但他又停住手中的动作,笑了起来。他把手伸进钱袋里,掏出一团变软后纠结在一起的金币,就好像一些腌在罐子里的猪耳朵。卡兰姆把那堆金子塞回口袋里,又从钱袋中找出一枚戒指。那上面血红色的宝石还是完美无缺的。“现在也许还不够买一个苹果呢。”他嘟囔。

“告诉我,你想干什么!”贾瑞德嚷道,“这是你策划的吗?”他朝跑出营地的士兵们指了指,“你们是在发动一场兵变,对不对?”

“我不想这么做,”卡兰姆显得非常羞愧,“我也不想反对你。我……我很抱歉。”

卡兰姆走出了火光。拜尔德非常惊讶。卡兰姆领主和贾瑞德领主从小时候起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戴维斯领主是下一个,他几乎是紧跟着卡兰姆走掉的。他是想要把那个年轻人叫回来吗?不,拜尔德看到他和卡兰姆并肩离去了。他们很快就被夜色吞没,完全看不见了。

“我会把你们全都抓回来处死!”贾瑞德声音凄厉地朝他们的背影号叫着,他仿佛已经完全疯了,“我会成为女王的丈夫!十代之内,没有人会给你们或是你们家族中的任何人提供庇护!”

拜尔德低头看着手中的石头。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把枪尖表面打磨平滑。一支好的枪尖需要被磨得足够光滑,才能产生强大的杀伤力。他拿出一块专门为了做这件事而捡拾的花岗岩,开始小心地打磨起枪尖的边缘。

看样子,这些手艺我都还没有忘掉,他想道。贾瑞德领主还在一旁怒不可遏地叫嚷。

雕凿枪尖的工作中蕴含着某种力量,这些简单的工作似乎驱走了拜尔德心中的阴霾。最近,拜尔德和整座营地仿佛都被笼罩在阴影里,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站在光明中。每天早晨他醒过来,都觉得宛如有一位他深爱的人在昨天去世了。

这种绝望会压垮任何一个人。但创造某种东西,无论那是多么简单的东西,都能赶走这种绝望。这是一种与……他对抗的办法。那个不可言说的存在。无论贾瑞德领主怎么说,现在所有这些异象肯定都和那个存在有关系。

拜尔德站起身。以后他会对这支枪尖进行更多打磨工作。不过,现在这支枪尖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他拿起自己的木制矛柄,原本在上面的金属枪头已经在邪恶袭击这座营地时变软掉落了。他将石枪头绑在矛柄上,就像祖父在许多年前教过他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