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众神降临(第6/8页)

“你还想不想继续训练?”弗洛斯特说。他看着表。他知道其他几个人正在巡视,朱尔斯肯定很快就要到伯百利了。他知道随时会有人来找他。他选了这个时间,来进行马克这个阶段的培训,部分是受一种莫名的冲动所驱使(这冲动来得一天比一天频繁),部分也是因为,在当前这个变化无常的局势下,要立刻稳住马克。只有他和威瑟,也许如今还有史垂克,是研究院里唯一完成培训的人。一旦在处理那个号称是梅林的人以及那个神秘的翻译上出了错,那就是他们两人的风险。而他采取了正确的措施,就有机会取代所有其他人,他们就会变得敬畏他,如同研究院里其他人敬畏他们这个圈子,或者像全英国敬畏研究院一样。威瑟也急不可耐地等着他一头栽倒。因此他觉得这是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让马克尽快跨过门槛,那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到那之后,他这个门徒对于巨灵的忠诚,还有对给他传道授业的老师的忠诚,就是心理反应,甚至是生理的必需了。

“你听见我说的吗?”弗洛斯特又问了一次马克。

马克没有回答。他在思考,他在严肃地思考,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再迟疑哪怕一刻,死亡的恐惧就不容他做决定了。基督教是虚妄的。为了一个自己并不信仰的宗教而死,这太荒唐了。十字架上这个人,自己就发现了基督教是虚妄,死时还指责他所信仰的上帝抛弃了他[12]——实际上他发现,世界不过是一场骗局。可这却产生了一个马克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是否此刻就应该反对耶稣呢?还是说,假如世界是一场骗局,这恰恰是个投入尘世的好理由?如果说正义完全是无助的,不管在何时何地,总是要被邪恶所嘲弄、折磨,最终被邪恶所杀死,那又如何?为何不随之殉难呢?他的种种恐惧心似乎一时消失了。而恐惧心一直保护着他……一辈子都在防止他做出此时这种疯狂的决定:他转过身去对着弗洛斯特说,

“这真他妈的毫无意义,我打死也不干这种事。”

当他说完这个之后,他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弗洛斯特会不会打铃,或者掏出手枪,或者再下一次命令。可实际上,弗洛斯特只是继续瞪着他,他也回瞪过去。然后他发现弗洛斯特在倾听,于是他也倾听。顷刻之间门便开了。屋里似乎一下挤满了人——一个穿着大红袍的人(马克一开始还没认出那就是流浪汉)和那个穿黑袍的巨人,还有威瑟。

◆〇◆

在伯百利的大客厅里,有一场聚会开始变得格外尴尬。赫雷斯·朱尔斯,国研院的总监,大约半个小时前就抵达了。人家带着他去了副总监的书房,可是副总监不在。然后又领着他去了他自己的房间,指望他会花好一会儿安顿下来。可他只花了很短的时间。五分钟后就又走下楼,等待下一步安排了。现在又太早,还没有人去走开更衣。他现在背靠着壁炉站着,喝着一杯雪利酒,研究院的首脑们都围着他站着。谈话进行得吞吞吐吐。

和朱尔斯先生谈话总是很麻烦的,因为他认定自己并不是个傀儡,而是研究院的真正总监,甚至是研究院绝大部分理念的创始人。又因为他所有的科学知识都是五十多年前在伦敦大学上学时学的,所有的哲学知识又来自霍克尔、约瑟夫·麦克比、温伍德·里德[13]这类作者的作品,所以研究院实际在进行的大部分研究,和他是没法谈的。对他提出的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人家总是要煞费苦心地编造答案,对他提出的思想,还要大加赞美,其实那些思想在刚提出时就很简陋粗糙,现在则早就过时了。所以在这类会谈中,副总监不在场实在是太要命了,因为只有威瑟一个人精通最适合朱尔斯的说话方式。

朱尔斯是个伦敦东区佬[14]。他个子很矮,腿又很短,所以曾被人讽刺为鸭子。他长着朝天鼻,神情中原有的敦厚已经被多年的锦衣玉食和刚愎自用呑噬得差不多了。他最初是靠写小说出名致富;后来又成了一本叫作《我们要知道》周刊的主编,其影响力已经遍及全国,甚至国研院也不得不倚重了。

“我就是这么和大主教说的,”朱尔斯评说道,“我说,‘您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大人,现代研究发现,耶路撒冷的神殿实际上和英国乡村教堂差不多大。’”

“老天啊!”费文思通喃喃自语,他在众人外面安静地站着。

“再来点雪利酒吧,总监。”哈德卡索小姐说。

“好,再来点也无妨,”朱尔斯说,“这雪利酒还真不错,不过我想我能告诉你一个地方,你能买到更好的酒。哈德卡索小姐,你对我们刑罚系统的改革进展得如何?

“进展很大。”她说,“我认为,对佩洛托夫模式进行改革,会……”

“我一直在说,”朱尔斯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不像治病一样对待犯罪呢?惩罚有什么用。我们想做的,不过是让犯人走上正道——让他浪子回头——让他对生活有了生趣。从这一点来看,就无比简单了。我敢说,你已经读过我给《南安普顿报》写的一小篇文章了。”

“我赞同您。”哈德卡索小姐说。

“就是啊,”朱尔斯说,“不过我告诉你谁不赞同我。就是老辛吉斯特——顺便说,他的死真是桩怪事。你一直都没有能抓到凶手,对不对?虽然我为这老伙计感到难过,我也没和他眼对眼地看过。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和他谈的是少年犯的问题,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他说:‘如今少年犯法庭的问题是,明明该让孩子们改正错误,法庭却把他们踢进监狱。’说得不错,不是么?就像威瑟所说的那样——对了,威瑟在哪里?”

“我想他可能随时到,”哈德卡索小姐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到。”

“我想,他的车肯定坏了,”费罗斯特拉多说,“总监先生,没能在这儿欢迎您,他一定非常抱歉。”

“哦,这他倒不用担心,”朱尔斯说,“我从来就不太讲客套,不过我确实以为我到的时候,他会在这里。你看起来很不错,费罗斯特拉多。我关注着你的工作,兴趣很浓。我把你看作新人类的创始人之一。”

“是啊,是啊,”费罗斯特拉多说,“这是件大事,我们已经开始——”

“在不涉及技术的方面,我会尽力帮助你的。”朱尔斯说,“这场仗我已经打了好多年。这整个问题关系到我们自己的性生活。我一直在说,一旦将性事公开于光天化日之下,就不会有任何麻烦了。都是这种维多利亚时代神秘的态度造成的麻烦。把性爱弄得神秘兮兮。我想让英国每个少男少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