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7页)

怪兽的嘴巴通向风琴室。影子被弄糊涂了——他们不是从这条路进来的吗?可怎么第二次走过时,感觉还这么陌生?星期三带领大家登上几层台阶,经过从房顶悬挂下来的真人大小的四个骑手的雕像,沿着路标指示的方向找到出口。

影子和南西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和众人一起走出岩上之屋,经过礼品店,朝停车场的方向走过去。

“可惜必须在关门前离开,”南西先生说,“我还想看看全世界最大的管弦乐队呢。”

“我看过了,”岑诺伯格突然说,“不怎么壮观。”

餐厅是一个有些像谷仓的巨大建筑,沿路过去大约十分钟车程。星期三告诉每位被邀请来的客人,说晚餐由他来请客,还给几个没开车来的人安排车,送他们去餐厅。

影子觉得很奇怪,这些人没开车,怎么能来到岩上之屋,而且又准备怎么离开这里呢。但他什么都没说。这个时候,最聪明的选择就是什么都别说。

影子载了满满一车星期三的客人去餐厅。穿红色印度纱丽的女人坐在副驾上。后座还有两个男人:那个长相奇特的矮壮年轻人,他的名字影子怎么也无法准确念出来,可能是叫艾尔维斯;另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影子对他的名字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那男人钻进汽车时,影子就站在他旁边,还为他打开车门、关好车门,可现在却一点儿也不记得他的长相了。他坐在驾驶座上,转身看了他一眼,仔细记住他的脸部特征、发型和衣服,确保下次再见时可以认出他来。可是当他转身发动汽车时,却发现那男人的相貌再次从他记忆中消失,除了依稀记得他的模样比较有钱之外,其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累了。影子心想。他瞥了右侧一眼,偷偷看那位印度女人。他注意到她脖子上环绕着一条由细小的骷髅头组成的银项链,手镯上悬挂着头颅和断手形状的吊饰,只要一动,小吊饰就叮当作响,好像小小的铃铛一样。一块深蓝色的宝石悬挂在她额头上。她身上有一股混合着咖喱、豆蔻、肉豆蔻和鲜花的味道,她的头发早已灰白。她发现他在偷看她,微笑起来。

“你可以叫我玛玛吉。”她说。

“我叫影子,玛玛吉。”影子回答。

“你怎么看你老板的计划,影子先生?”

他减慢车速,让后面一辆黑色货车超车过去,货车车轮扬起一堆烂泥。“我不问,他也不说。”他回答说。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认为他想博取最后一击,想让我们大家热血沸腾,为荣耀而战。那就是他想要的。可惜我们已经太老了,或者说太愚蠢了。不过,某些人也许会赞同他的观点。”

“我的工作不是问问题,玛玛吉。”影子回答说。车厢里立刻充满她清脆的笑声。

坐在后排的男人——不是长相古怪的那个,而是另外一个——说了些什么,影子也回复了他。可是转眼之后,他再怎么努力,也回想不起到底说了些什么。

长相奇特的年轻人什么都没说,没过多久,他开始哼唱起曲子。那是一种低沉的、旋律优美的男低音哼唱,车子内部都开始随着节拍嗡嗡震动起来。

长相奇特的年轻人只是中等身高,但身材比例却非常古怪:影子听人说过胸肌发达宽得像酒桶的人,但之前他对这种比喻没有任何实际体验。这个人就是胸膛宽得像酒桶,双腿粗得像树干,手掌肥得像火腿(千真万确)。他穿一件带兜帽的黑色皮衣,里面是毛衣和粗棉布衬衣,穿了那么多层冬天的衣服,脚下居然极不协调地穿了一双白色网球鞋,鞋的尺寸和形状更像是只鞋盒子。他的手指粗得像香肠,指尖方墩墩的。

“你在哼什么歌?”影子问。

“抱歉。”长相奇特的年轻人说,他的嗓音非常非常低沉,有些发窘。他立刻停止哼唱。

“不,我很喜欢。”影子说,“请不要停。”

长相奇特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始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和刚才一样低沉,在车厢内回荡着。不过这次还加入了歌词,“当当当,”他唱着,声音低沉得让车窗都随之微微颤动,“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路边的每一栋住宅和建筑物,都在屋檐下装饰了圣诞节的彩灯。金色小灯泡从房檐上小心翼翼悬挂下来,闪闪发光,组成雪人、泰迪熊和多彩的星星等各种图案。

影子在餐厅前停下车,开车门让乘客们在餐厅正门下车。他回到车里,准备把车开到停车场最远的角落,想独自一人散步回餐厅,让寒冷空气稍微清醒一下头脑。

他把车停在一辆黑色货车旁,猜想是不是刚才在路上超车经过他的那一辆。他关上车门,站在停车场里,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影子想象餐厅里的情形,星期三和他的客人们围坐在包间里的一张大桌子旁,整个房间人声鼎沸。影子不知道自己的副驾位子是否真的载过伽梨女神,也不知道车子后座上的到底是谁⋯⋯

“嘿,伙计,有火柴吗?”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影子刚想转过身道歉,说自己没带火柴,枪管就重重击打在他的左眉上方,他倒了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有人把某样柔软的东西塞进他嘴里,阻止他喊出声。那人动作迅速,显然受过专业训练,对付他就像屠夫对待小鸡一样轻而易举。

影子想大声叫喊,警告星期三,警告他们所有的人,但嘴里除了压抑的呜咽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目标全在里面。”有些耳熟的那个声音说,“所有人都就位了吗?”一阵电子信号的噼啪声,对讲机里传来模糊的声音,“我们冲进去,把他们都抓起来。”

“这个大家伙怎么办?”另一个声音问。

“绑起来带走。”第一个声音说。

他们把一个像袋子一样的头罩套在影子头上,用胶带绑住他的手腕和脚踝,丢进货车后厢,开车走了。

关押影子的小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把塑料椅、一张轻便折叠桌和一个带盖子的桶——估计是给影子做临时马桶用的。地板上还有一张六英尺长的黄色海绵乳胶垫,上面铺着一条薄毯。毯子正中央有一块干涸凝块的棕色陈年污渍,可能是血、粪便或是食物。影子不知到底是什么污渍,也没兴趣知道。屋顶有一个铁栅格通风口,下面悬挂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但影子找不到灯泡的开关。灯一直亮着,在他这一面的房门上没有门把手。

他很饿。

那些神秘人把他推进房间,撕掉绑在他脚踝、手腕和嘴上的胶带,留他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仔细查看一切。他敲敲墙壁,发出沉闷的金属声音。屋顶有一个很小的通风栅格,门似乎从外面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