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页)

点唱机开始播放“地下丝绒”乐队的《谁爱太阳》。在点唱机里居然能找到这么一首摇滚歌曲,影子觉得真他妈的怪。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不过话说回来,整晚发生的事,都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

影子从桌上拿起他刚才抛着玩的那枚二十五美分硬币,手指愉快地感受着新铸造的硬币上花的触感。他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夹住硬币,然后将硬币放在左手手心,动作轻柔流畅,但实际上硬币还藏在右手指间。他左手握拳,握住并不存在的那枚硬币。右手食指和拇指又拿起一枚硬币,假装将硬币塞进握紧的左手中,但其实让原先就藏在右手指间的硬币也落进右掌内。两枚硬币相撞的叮当声,让人错以为硬币都在左拳内,其实它们都乖乖待在他右手里。

“硬币戏法?”疯子斯维尼问,扬起下巴,脏兮兮的胡子竖了起来。“喂,要玩硬币戏法的话,看我露一手。”

他拿起桌上之前装蜜酒的玻璃杯,把里面剩下的冰块倒进烟灰缸。一抬手,凭空抓出一枚金光闪闪的大硬币。他把金币丢到玻璃杯,从空中又抓出一枚金币,丢进杯子。两枚金币撞在一起,叮当作响。他从墙上蜡烛的火苗中取出一枚金币,从自己的胡子里掏出一枚金币,从影子空着的左手中拿出一枚金币,一枚枚地都丢进杯子里。他把手扣在杯子上面,用力一吹,更多的金币从他手中掉落到杯子里。他把杯子里湿漉漉的金币全部倒进夹克口袋,用力一拍,再打开——不出所料,金币全消失不见了!

“瞧见没有?”他说,“这是为你准备的硬币戏法。”

影子一直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场即兴表演,他一歪脑袋。“我们得好好聊聊,”他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变的。”

“用华丽风格变出来的。”疯子斯维尼神秘兮兮地说,一副怀揣着特大秘密的表情,“这就是我变的戏法。”他无声地笑起来,身体前后晃悠着,咧开牙齿稀稀拉拉的嘴巴。

“是,确实变得漂亮,”影子说,“你得教教我。我看过所有传授凭空变金币魔术的手法,你肯定是把硬币藏在拿杯子的手里,右手不停地变出硬币、变走硬币的同时,左手负责把硬币丢进杯子里。”

“这样听上去可够忙活的。”疯子斯维尼说,“直接把金币从空气中取出来会更简单一点。”他端起喝了一半的金馥力娇酒加可乐,看了一眼,然后放回桌子上。

星期三看着他们两人,他似乎刚刚发现全新的、从未预想过的新生命形式。他开口说道:“这是你的蜜酒,影子。我还是喝我的杰克・丹尼威士忌,至于这位爱吃白食占人便宜的爱尔兰人⋯⋯”

“我要一瓶啤酒,最好是黑啤。”斯维尼说,“吃白食的?”他举起喝剩的酒,向星期三祝酒。“愿风暴早日离去,愿我们安然无恙。”说完,他喝干酒,放下杯子。

“祝酒词不错,”星期三说,“可惜不会应验。”

另一杯蜜酒摆在影子面前。

“我非喝这玩意儿不可吗?”影子无精打采地问。

“恐怕是这样。这是订立契约的仪式。连喝三杯才有效。”

“真该死。”影子说着,一连两大口灌下蜜酒。蜜汁腌醋的味道弥漫在他嘴巴里,久久不散。

“好了,现在你是我的人了。”星期三先生说。

“那么,”斯维尼说,“你想知道那个戏法是怎么变的吗?”

“当然。”影子说,“你把硬币藏在袖子里,对吗?”

“根本不在我的袖子里。”疯子斯维尼说,他得意地咯咯笑着,又蹦又跳,就好像他是一座长着胡子、喝醉的、瘦高的人形火山,正准备因为自己的绝顶聪明而洋洋得意地喷发,“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戏法了。你打赢我,我就告诉你。”

影子摇摇头。“我弃权。”

“嘿,这里有好玩的事情,”疯子斯维尼突然冲着整个酒吧吆喝起来,“老家伙星期三给他自个儿找了个保镖,可那家伙是个懦夫,连举起拳头都不敢。”

“我不会和你打架的。”影子坚定地说。

疯子斯维尼摇摇晃晃,不停冒汗,躁动不安地拨弄着棒球帽的帽檐。他从空中变出一枚硬币,把它放在桌子上。“别怀疑,这是真金的。”疯子斯维尼说,“不管你是输是赢——你肯定会输——只要你和我打上一场,这枚金币就归你了。像你这样的大家伙,谁会想到你居然是他妈的一个懦夫?”

“他已经说过不会和你打。”星期三说,“走开,疯子斯维尼,拿着你的啤酒走开,让我们安静一会儿。”

疯子斯维尼走近一步,凑到星期三身边。“你管我叫吃白食的,是吗?你这注定该死的老怪物,你这冷血的混蛋,没心没肺吊在树上的老家伙。”愤怒让他的脸变成了暗红色。

星期三伸出手挡住他,平静地说:“你太愚蠢了,斯维尼。看看你是在什么地方,居然说这些话。”

斯维尼瞪着他,然后用喝醉之后的低沉语调说:“你雇了一个懦夫,如果我伤害你,他会怎么做?你说呢?”

星期三转向影子。“我受够了。”他说,“摆平他。”

影子站起来,仰头凝视疯子斯维尼的脸。他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有多高。“你在打扰我们,”他说,“你喝醉了,我想你应该回家去了。”

疯子斯维尼脸上慢慢浮现出笑容。“看看,”他说,“你就像一条只会乱叫的狗,现在终于决定动手了。嘿,各位!”他冲着整个酒吧叫嚷,“我要给他来点教训了。看着!”他重重一拳挥向影子的脸。影子猛地向后一闪,对方的拳落在他右眼下方,影子眼前顿时冒出无数金星,同时感到一阵剧痛。

就这样,斗殴开始了。

斯维尼出拳没有招式,没有任何章法,除了对战斗本身的狂热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来势凶猛的硕大拳头往往落空。

影子保持防守的态势,小心地避开疯子斯维尼的拳头。他注意到聚拢过来的人群,桌子在抱怨声中被挪开,好给他们腾出空间搏斗。影子还注意到星期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脸上挂着星期三特有的不带任何笑意的笑容。很明显,这是一次测试,但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测试?在监狱的时候,影子学会了两种斗殴的模式:一种是“别招惹老子”式的,过程一般都很缓慢,目的在于尽量给别人留下不好招惹的深刻印象;还有一种私下的决斗,那才是“真正”的斗殴,出拳快、用力猛,非常凶残,常常几秒钟内就结束战斗。

“嘿,斯维尼,”影子气喘吁吁地叫道,“我们为什么要打架?”

“为了战斗本身的乐趣。”斯维尼说,他现在镇定多了,至少不再是醉醺醺的模样,“为了那该死的邪恶的战斗快感。你感觉到血管里流动的快感吗,就像春天里充满蓬勃活力要发芽的树?”他的嘴唇在流血,影子的指关节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