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7页)

“这是刻板印象。你得学会跳出框框思考问题。”络腮胡子说,“爱尔兰有的可不仅仅是健力士黑啤。”

“你说话没有爱尔兰口音。”

“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

“你的家族是来自爱尔兰?”

“我告诉过你,我是爱尔兰矮妖。我们可不是从该死的莫斯科来的。”

“我猜也不是。”

星期三回来了,爪子一样的大手轻轻松松地拿着三杯酒。“金馥力娇酒加可乐是你的,疯子斯维尼,我的是杰克・丹尼威士忌。这一杯是给你的,影子。”

“这是什么酒?”

“尝尝看。”

酒是暗金黄色。影子呷了一小口,舌尖尝到一种奇怪的酸酸甜甜的味道。他可以分辨出里面的酒精味,还有某种古怪的混合味道。这味道让他想起监狱里的私酿酒,那是在垃圾袋里,用腐烂的水果、面包、糖和水酿的酒。但这杯酒口感更顺滑更甜,味道怪异。

“好吧,”影子说,“我尝过了,这酒叫什么名字?”

“蜜酒。”星期三说,“用蜂蜜酿的酒。是英雄们喝的酒,也是众神喝的酒。”

影子又呷了一小口。是的,他觉得能分辨出蜂蜜的味道,但那只是其中一种味道。“尝起来有点像腌醋汁。”他说,“酸甜醋汁酒。”

“味道像喝醉的糖尿病人的尿。”星期三赞同地说,“我痛恨这玩意儿。”

“那你为什么让我喝?”影子冷静地问。

星期三不对称的双眼凝视着影子。影子觉得其中一只眼睛是玻璃假眼,但分辨不出到底是哪只。“我拿蜜酒给你喝,因为这是传统。现在,我们必须保留所有的传统。这杯酒可以见证我们的契约。”

“我们还没有订立契约呢。”

“我们当然订立了。从现在开始你为我工作。你负责保护我、辅助我。你负责开车送我去不同的地方。你有时还要负责打探情报,去某些地方替我查清问题。你负责跑腿。在紧急情况下,只有在紧急情况下,你负责揍那些该揍的人。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我死了,你负责为我守灵。作为回报,我保证充分满足你的所有需要。”

“他在忽悠你。”疯子斯维尼突然说,摩挲着他的络腮胡子,“他是骗子。”

“该死的,我当然是骗子了。”星期三说,“所以,我才需要有人来保护我,维护我的利益。”

点唱机里的歌结束了,在那一刻,酒吧里安静下来,所有谈话都暂时中止。

“有人告诉过我,只有在整点二十分或者差二十分整点的时候,所有人才会一起闭上嘴巴。”影子说。

斯维尼指指吧台上方挂在一大堆鳄鱼脑袋中间的时钟。时间恰好是十一点二十分。

“看到了吧,”影子说,“见鬼,真想知道为什么会那样。”

“我知道为什么。”星期三说。

“你准备和我们分享这个秘密?”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或许不会。喝光你的蜜酒。”

影子一口喝干剩下的蜜酒。“加点冰块就好了。”他抱怨说。

“加了也一样,”星期三说,“这玩意儿难喝得要命。”

“没错。”疯子斯维尼赞同地说,“抱歉我离开一会儿,绅士们。尿憋得慌,急需方便一下。”他站起来匆匆走开,个子居然高得惊人,影子觉得他至少有七英尺高。

一个女侍应擦干他们的桌子,拿走空酒杯。她清干净疯子斯维尼的烟灰缸,问他们要不要继续点酒。星期三叫她给每人再上一轮同样的酒,只是这次影子的蜜酒要加冰。“总而言之,”星期三说,“要是你为我工作的话,我要你做的就是这些。当然,你会为我工作的。”

“我知道你要什么了,”影子说,“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能让我知道我就太高兴了。”

女侍应拿来他们的酒。影子喝一口加冰的蜜酒。冰块没多大作用,只是加重了酒的酸味,喝下去之后,酸味在嘴巴里徘徊的时间更长了。影子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至少酒精味不重。他不想喝醉,至少现在不想。

他深吸一口气。

“好吧。”影子说,“过去的三年,本应该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三年,但突然之间变得截然不同,变成了最糟糕的三年。现在我还有几件事必须处理。我想赶回家参加劳拉的葬礼,想对她说一声再见。完事之后,如果你还需要我的话,我希望刚开始的薪水是每周五百美元。”这个数字是他暗中试探、随口开价的,但星期三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如果合作愉快的话,六个月后,我希望薪水涨到每周一千美元。”

他停下来。这是他这几年来说话最多的一次。“你说你可能需要我揍某些人,没问题,如果有人要伤害你,我就伤害他们。但我绝对不会为了好玩或为了利益而伤害别人。我不想再回监狱了,一次已经足够了。”

“你不会的。”星期三保证说。

“对,不会的。”影子说着,一口饮尽剩下的蜜酒。他头脑深处突然冒出一个怪念头,是蜜酒的力量让他口若悬河起来。话语从他口中滔滔不绝地涌出来,就如同从夏日坏掉的消防栓里滔滔不绝地往外喷水一样。他想努力控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我不喜欢你,星期三先生,不管你真名到底叫什么。我们不是朋友,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溜下那架飞机而没有被我发现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跟踪我来到这里的。不过我被你打动了,你挺厉害的。反正我现在闲得无事可做。我告诉你,我替你把事情办完,就会离开。如果你把我惹火了,我也会离开。在那之前,我会为你工作。”

星期三咧嘴笑起来。影子觉得他的笑容有些奇怪,星期三的笑容里不含任何笑意、任何快乐和喜悦的情绪,仿佛是生硬地跟着教科书学会的笑。

“很好,”他说,“我们终于签订了契约,双方一致表示同意。”

“随便你怎么说吧。”影子说。在酒吧另一端,疯子斯维尼正往自动点唱机里塞硬币。星期三往手心里吐一口唾沫,向他伸出手。影子无所谓地耸耸肩,也在掌心吐了一口。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星期三突然加大手劲,影子也用力握回去。几秒之后,他的手开始生痛。星期三多握了大约半分钟,才松开手。

“很好,很好。非常好。”他微笑着说。在某个短暂的一瞬间,影子觉得他的笑容里浮现出一抹真正的笑意,蕴含着真实的喜悦。“最后再喝一杯该死的臭烘烘的蜜酒,敲定我们的协议,然后就完事了。”

“我也再来一杯金馥力娇酒加可乐。”疯子斯维尼蹒跚着从点唱机那边走回来,插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