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的呼唤 The Call of Cthulhu(第2/10页)

最主要的那篇手稿的前半部分讲了一件非常奇特的事。事情发生在1925年3月1日,一个又黑又瘦、神经兮兮的年轻人带着一块黏土浮雕,激动地找到了安格尔教授。当时,那块浮雕还非常潮湿,像是刚挖出来的。他的名片上写着亨利·安东尼·威尔科克斯,叔祖父认出他是一个非常杰出的家庭的幺子,因为以前对他们略有耳闻。他知道这个幺子在罗得岛设计学校学习雕塑,且独自住在学校附近的百合公寓里。威尔科克斯以早慧闻名,但为人相当不同寻常,从小就经常讲述一些奇异的故事和怪梦,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自称“精神过分敏感”,但这座老牌商业城市的古板居民们觉得他只是“古怪”而已。他从不和同行交际,于是渐渐变成了社交圈子中的透明人,如今只有其他城市的一小群艺术家知道他的名字。就连普罗维登斯艺术俱乐部都觉得他无药可救,生怕自己的传统被他侵害。

教授的手稿中写道,这位前来拜访的雕塑家唐突地向他求助,想借助他的考古学知识来识别浮雕上的象形文字。他说话时恍恍惚惚、呆板僵硬,显得矫揉造作、心不在焉;而我叔祖父的回答也有点尖锐,他说这块浮雕如此的新,和考古学沾不上边。但年轻的威尔科克斯的反驳深深打动了叔祖父,以至于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记住并写了下来。这些话透着一股狂热的诗意,而这种诗意一定也贯穿了他所有的话,而且我后来发现,这股诗意简直就是他的个人标志。他说:“它确实很新,因为是我昨晚梦见一些奇怪的城市时,把它刻出来的。而那些梦比阴森的提尔,深思的斯芬克斯,或者花园环绕的巴比伦更为古老。”

从这里开始,他突然讲起了梦中的回忆,一个漫无边际的故事,并且赢取了我叔祖父的兴趣。那天的前一晚曾经发生轻微的地震,算是新英格兰多年以来震感最明显的一次了,而威尔科克斯的想象力受到了强烈的激发。他一就寝,就做了个前所未有的梦,梦中有用巨型砖石和高耸入云的岩块砌成的宏伟巨石城,而一切都涌着绿色黏液,隐隐透着邪恶恐怖的气息。所有的墙面和柱子上都覆满了象形文字,然而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称不上声音的“声音”:一股混沌的感观刺激,只能凭想象将其转化为声响,他试着用一串几乎无法拼读出来的混乱字母,把这声音表记了出来:“Cthulhu tagn”。

正是这串奇怪的音节引起了安格尔教授的关注,令他不安起来。他用科研般的严谨态度质问了这名雕塑家一番,又以狂热的专注研究起了这块浮雕——一天夜里,那年轻人突然从梦里醒来,困惑地发现自己一身寒意、只裹着睡袍,而手里正在刻这东西。威尔科克斯后来说,我的叔祖父自责年老糊涂了,才没有一开始就认出上面的象形文字和图画。在这年轻人看来,他提的许多问题似乎非常离谱,特别是还问他和一些古怪的异教或社团有没有瓜葛。他还重复保证,如果威尔科克斯是某个广泛散布的神秘异教团体的成员,他一定替威尔科克斯保密,这让后者摸不着头脑。当安格尔教授终于相信,威尔科克斯确实对任何神秘教团组织都一无所知时,他转而要求后者将来做了梦也要向他报告。他得到了稳定的反馈,因为继初次询问之后,手稿还记录了这名年轻人后来每天的访谈。其间他提到了夜间令人发指的梦境,梦中他总是看见一幅可怕的场景,那里布满黑暗的、湿淋淋的巨石;还有一段来自地下的声音,或是智慧生物单调重复地呼喊着难以理解的内容——这内容只能用不成音节的乱语记下来,其中重复得最多的两个音,被写作了“Cthulhu(克苏鲁)”和“R'lyeh(拉莱耶)”。

手稿继续写道:3月23日,威尔科克斯没有来。叔祖父找上他住的公寓,才知道他突然莫名发起高烧,被送回了位于沃特曼街的家中。头天夜里,他曾经发出高声的叫喊,吵醒了楼里的好几位其他艺术家,接下来要么是昏迷不醒,要么是精神错乱。叔祖父立即致电威尔科克斯家,此后也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状况,叔祖父打听到托比是负责的医生,时常打电话到他位于塞耶街的办公室询问。威尔科克斯那高烧不退的脑子显然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占据了,医生事后谈起时,不禁不寒而栗。他不仅又看见了过去在梦中见过的场景,还疯疯癫癫地提到了一种“高达数英里”的巨物在拖着沉重的步伐四处游荡。他从未完整地描述过这种东西,只偶尔狂乱地冒出一些词句来。托比医生复述了这些词句,令教授坚信,他说的这个东西一定就是他在梦中雕刻出来的那尊无名怪物。医生补充道,威尔科克斯一看见那尊怪物,就会陷入昏迷。奇怪的是,他的体温并没有高出正常范围太多,可他的症状却和真的陷入高烧一般,而不像精神错乱。

4月2日大约下午3时,威尔科克斯的症状突然彻底消失了。他径直从床上坐起,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在家中,且对于3月22日那晚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毫无印象。3天后,医生宣布他没有大碍,他便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可对安格尔教授来说,他不再有用了。他一恢复,那些怪梦便销声匿迹,叔祖父在连续听他讲了一周毫无意义且毫无关联的普普通通的夜梦之后,就不再记录了。

手稿的第一部分到此为止,可一些相关的零散记录给我更多的思考空间——事实上,我根深蒂固的怀疑思想,导致了我对威尔科克斯的不信任。这些令人不解的笔记全是对不同的人梦境的记录,发生的时间都和年轻的威尔科克斯做怪梦的时间段一致。看来,我的叔祖父大费周章地做了广泛的调查,把周围问起来不至于显得鲁莽的朋友问了个遍,让他们汇报夜里做了什么梦,以及前段时间有没有哪天看见过什么值得注意的幻象。他收到的答复多种多样,起码那数量肯定不是哪个没有秘书的普通人能独自处理过来的。别人答复的原始信件没有被保存下来,但他用笔记做了详尽的摘要。

社会各行业的普通人——新英格兰传统社会的中流砥柱们——的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但在3月23日到4月2日之间的夜里,有不同地方的寥寥数人产生过莫名不安的体验。这段时间,也正是年轻的威尔科克斯发疯的时候。搞科学的人感到情绪波动的稍多一些,有四人含糊地提及他们在一瞬之间看见了奇怪的景象,其中一人还说到了对某种不同寻常的事物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