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的呼唤 The Call of Cthulhu(第4/10页)

然而,尽管学者们纷纷摇头,坦承无法帮上警探的忙,在场却有一人表示这尊怪物和这些文字有一丝眼熟。虽然他自己也拿不太准,但还是把他知道的一些古怪杂闻讲给了众人听。这人便是如今已故的威廉·钱宁·韦伯,普林斯顿大学考古学教授,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探险家。过去的四十八年里,韦伯教授一直在走访格陵兰岛和冰岛,寻找某种北欧古文字铭文,却没能成功。当他登上西格陵兰岛沿岸的高地时,曾经遭遇一支堕落的爱斯基摩人部落,或者说是教团,这群人信仰一种宗教——一种怪异的恶魔崇拜,其邪恶嗜血、让人反胃的程度,令韦伯教授不寒而栗。这种宗教连其他爱斯基摩人部落都知之甚少,提起它来,只会令他们战栗,说它源自古老得可怕的、创世之前的遥远纪元。这些人除了拥有不可名状的习俗、举办活人献祭之外,还会进行一种代代相传的古怪仪式,祭祀一位至高无上的远古恶魔,或称之为“托纳苏克” (1) 。韦伯教授小心地记录下了一名年事已高的爱斯基摩巫医的话,尽量用罗马字母表示出这个词语的发音。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那群教众崇拜的偶像——当时,极光高高飘浮在冰山悬崖上空,而他们在围着那尊偶像跳舞——如教授所言,正是一块非常粗糙的石质浮雕,上面刻着丑陋的图画和一些神秘的文字。在他看来,如今摆在众人面前的这尊可怕东西的主要特征,和当时那块雕像略为相似。

在场众人听到这个信息后半是疑虑半是惊喜,而勒格拉斯警探更是倍感激动,立即追问起韦伯教授来。警方在沼泽地带逮捕了那些邪教信众之后,曾经记录了一份他们的仪式咒文,而现在,勒格拉斯警探则恳求韦伯教授尽可能回忆一下那些爱斯基摩人中流传的咒文。在一番费力的仔细对比之后,警探和教授都对他们得出的结论惊讶得张口结舌:在两个相隔千山万水的地方举行的两场可怖仪式,竟然使用了相同的咒语!不论是爱斯基摩巫师,还是路易斯安那州沼泽的祭司,都对着他们相似的偶像,念诵着基本如下的咒语——词与词之间的分隔,是根据他们吟诵时惯用的停顿来猜测的:

“弗纳古鲁伊,木古鲁纳弗,克苏鲁,拉莱耶,瓦格纳,弗达根。”

勒格拉斯还比韦伯教授多知道一点——他逮捕那些混账邪教徒之后,他们把这句话的意思告诉了他,这是过去的年长祭司教给他们的。这句话大致是这个意思:

“在拉莱耶的宅邸中,死去的克苏鲁等候入梦。”

接着,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勒格拉斯警探尽量详尽地复述了沼泽邪教徒事件的始末。我能看出,叔祖父十分重视这个故事,它简直吸取了神话创作者和神智学家们最疯狂的梦境的精华,显示出一个惊人的事实:谁能想到,那些底层渣滓竟然拥有这样的宏大幻想能力。

1907年11月1日,新奥尔良警方接到了来自南方沼泽和泻湖地区的紧急报案。那一带的居民大多是拉菲特的后人,本性简单且善良,近来他们陷入了严重的恐慌,因为有种未知之物时常在夜里偷他们的东西。事情显然是巫毒教干的,但这次是比他们过去所知的任何巫毒教徒都更凶残的一拨人。最近,当地人从不敢踏足的那片黑暗森林里响起了持续不断的可怕的手鼓声,而且自那以来,他们中就有些女人和小孩失踪了。林中还传出了癫狂的喊声和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令人胆寒的吟诵声和跳动的鬼火。前来报警的人补充道,当地人再也无法忍受了。

于是,二十名警察搭乘着两辆马车和一辆汽车,带着一名瑟瑟发抖的当地人向导,朝沼泽出发了。车辆到了可通行大路的尽头,他们便下车,在向来不见天日的可怖柏树林里,沉默地跋涉了几英里。寄生藤在他们四周垂下丑陋的根系和不怀好意的吊索,路上时不时还会出现一堆潮湿的石头,或是一截断壁残垣,显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而每一棵畸形的树和每一丛真菌都令这病态的环境更显压抑。最终,当地人的聚居地——一片可悲的棚屋——出现在了视野中。一群歇斯底里的当地人立即冲出来,围住提着灯笼的警察。遥远的前方,隐约传来了微小可闻的手鼓声,而当风向改变时,会间或送来一两声令人血液凝固的惨叫。夜幕之下,在一望无际的林间小径的尽头,疯长的树丛间似乎还透着一股红光。尽管这些当地人不愿再被独自留下,但谁也坚绝不肯再踏近那片不洁的祭祀之地哪怕一英寸了。所以,勒格拉斯警探只好带着他的十九名同事,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冲进了那片他们从未踏足过的黑暗可怖的林间道路。

警方进入的这片区域向来以邪恶闻名,几乎没有白人探索过这里。传说,这林中有片凡人看不见的隐藏的湖泊,其中盘踞着一只巨大的、无形的白色水螅般的怪物,它还长着发光的眼睛。当地人私下传说,每逢午夜,地底的洞穴里就会飞出长着蝙蝠翅膀的恶魔,来祭拜这只怪物。他们说,早在伊贝维尔来此之前,在拉萨勒来此之前,在印第安人来此之前,甚至早在丛林中所有的飞禽走兽来此之前,这个怪物就已盘踞在此了。它就是噩梦的化身,凡是见过它的,必难逃一死。但它会潜入人们的梦中,这样人们就起码知道该远离它。这场巫毒聚会其实仅仅是靠在了禁区的边缘上,但这个位置已经足够糟糕。所以,也许比起那些吓人的噪音和失踪案件,最令当地居民害怕的,其实是这个地点本身。

当勒格拉斯等人冲过那片黑色的沼泽地,扑向那团红光和手鼓的闷响时,他们一路听见的声音只有用诗、或者疯狂的想象才能形容。这世上有的声音发自人,有的声音发自野兽,但当你听到其中一种声音从另一种喉咙中发出来时,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嘶吼声和狂喜的尖叫声充满动物般的狂怒和纵欲式的狂欢,穿破夜空,在丛林中回荡,恍如恶魔的呼喊,恍如来自地狱深渊的肮脏暴风雨。时不时地,这股混乱的吠啼声会暂停,中间能听见有人用粗哑的嗓音齐声吟唱那段可怕的语句,或是咒文:

“弗纳古鲁伊,木古鲁纳弗,克苏鲁,拉莱耶,瓦格纳,弗达根。”

这时,警察们已经抵达树木相对稀疏的地带,突然冲进了仪式的现场。他们当中有四人产生了眩晕,一人昏倒,还有两人吓得疯狂尖叫起来,好在尖叫声被更为疯狂的仪式的杂音给盖住了。勒格拉斯浇了些沼泽水在晕倒之人的脸上,而所有警察都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几乎被恐惧摄去了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