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靖难之役(第5/10页)

“燕王妃徐氏何在?”耿炳文嘶声高叫,一双老眼向着城头逡巡,“我是长兴侯耿炳文。”

朱高炽上前要答,徐妃拦住他,大声回答:“本妃在此,耿侯爷有话便说!”

看见徐妃,耿炳文神色稍缓:“王妃娘娘,我跟随令尊身经百战,深受中山王大恩,今日兵戎相见,着实非我所愿,还望娘娘迷途知返,不要越陷越深……”

“侯爷是为劝降而来?”徐妃语气冷淡。

耿炳文道:“我奉天子之命,前来宣读圣旨。”

“请读!”徐妃答道。

耿炳文脸色难看,取出圣旨,咳嗽一声,念道:“皇帝诏曰,燕王悖逆无道,杀戮命官,侵占北平,致使天下震动、六合不安,先帝英灵,因之含怒,公侯百官,忧心忡忡……”

徐妃听得不耐,冷笑道:“侯爷,长篇大论就不用提了,我只问一句,这一道圣旨,骂人还是劝降?骂人呢,你大可骂完,若是劝降,不用浪费口舌,叫破了嗓子可不妙。”

城头守军哄然大笑,耿炳文老脸涨紫,徐徐收起圣旨,说道:“王妃娘娘,你不要后悔。”打一个手势,耿璇将龙旗斜插马上,掣出弓箭对准城头。

呼啦,守军扪开弓箭。耿炳文摆手说道:“别担心,我有书信,转送王妃!”

耿璇弓开满月,嗖,一箭越过城头,钉在谯楼柱上。军士摘下,但见箭杆上绑了一封书信。徐妃拆信一瞧,脸色发白,眼里掠过一丝恍惚。

“母妃!”朱高炽见她神情不对,忍不住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没什么!”徐妃将信叠起,长吐了一口气。

“这一封信,乃是宁王亲笔所写,寄予李景隆大帅。”耿炳文朗声说道,“信中言明,燕王已为宁王所擒,不日缚送京城,城中之人早早投降、可免一死;若不然,天兵压境,玉石俱焚。”

朱高炽脸色惨变,城头生出一阵躁动。

徐妃略一沉默,慢慢说道:“燕王、宁王亲密无间,天下共知。宁王的笔迹本妃认得,这一封信,分明就是假的。”说着将信撕成碎片,双手一扬,碎纸雪片似的飞落城头。

耿炳文大怒,挥鞭遥指:“王妃娘娘,你执迷不悟,休怪老夫不念旧情!

“不劳关心。”徐妃微微冷笑,“耿侯爷,慢走不送!”

耿炳文怒哼一声,忽见耿璇一动不动,喝道:“还呆什么?”

耿璇咬了咬牙,扬声说道:“王妃娘娘,宝辉公主还活着?对不对?”

徐妃皱起眉头,看向乐之扬,后者微微冷笑,扬声答道:“没错,她还活着!”

耿璇眯眼细瞧,问道:“你是谁?”

“以前我叫道灵!”乐之扬停顿一下,“现在我叫乐之扬!”

“是你!”耿璇大怒,“你怎么在这儿?”

乐之扬未答,徐妃笑道:“他是公主夫婿,燕王与我,已将宝辉许配给他了。”

此话一出,无人不惊。耿璇先是一呆,继而怒血上涌,一张脸仿佛酱爆猪肝。耿炳文也是老脸铁青,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好,好!”猛地举起马鞭,抽在儿子身上,咬牙道:“还不走?留下来出丑?”

耿璇咬牙瞪眼,恶狠狠扫过城头,突然掉转马头,父子并肩,飞快去远。

“母妃!”朱高炽目送耿氏父子消失,压低嗓子问道,“那封信真是假的?”

徐妃也不瞧他,随口问道:“你相信你父王么?”

“这……”朱高炽吞咽唾沫,“自然信的。”

“我相信你父王!”徐妃注目东北,喃喃说道,“无论何等困苦,他总能找到出路。”

耿炳文含恨而去,他统领大军前锋,当下占据要津、扎下营盘、忙忙碌碌,昼夜不息。到了深夜,北平四周火光点点、烂如星海,城头守军望见,无不心虚胆怯。

次日五更天上,朝廷军营响起号角,一连三声,半似牛吼,半如鬼泣,北平城里听见,人人惊起,睡意全无。

徐妃以下,所有将官登城观望形势,但见营盘内外,火把犹如萤火,忽来忽去,分分合合。

天亮时分,营内传来闷响,数百牛马驶出营门,拖曳数十辆庞然大车,上有长梯,偃伏不起。

“云梯!”朱高炽微微皱眉,“今日便要攻城?”

徐妃说道:“长兴侯报复心切,怕是一日也等不得了。”

“说到此事!”朱高炽瞅了瞅乐之扬,“昨日何苦提起十三姑,若不激怒耿家父子,也可多缓几日,好待父王援军。”

乐之扬心中气恼,正想驳斥,忽听叶灵苏说道:“兵法云:‘怒而挠之、佚而劳之’,耿炳文只是先锋,受人激怒,愤而出战,大犯兵家之忌;若他按兵不动,只是扎好营盘,造好器械,等到大军抵达,并力攻城,更难抵挡。”

朱高炽作声不得,心中十分气闷,自从遇上叶灵苏,他处处受制,屡落下风,堂堂燕王世子,乾纲不振,成何体统。时当用人之际,又不能公然与之翻脸,唯有自恼自怒,一言不发,沉着脸瞪视城外。

徐妃眼珠转动,笑道:“叶指挥使谙熟兵法,本妃当真意想不到?”

“纸上谈兵罢了!”叶灵苏越是漫不经心,朱高炽心里越是愤懑。

忽听战鼓声响,无数人马潮水一般从营内涌出,跟随云梯,徐徐向前。来到数百步外停下,一名将官越阵而出,高叫:“长兴侯耿炳文大将军令,城内之人,速速归降,倘若不受,人城尽为齑粉。”

朱高炽微微失神,徐妃扯了扯他的衣袖,世子如梦方醒,高叫:“要战便战,何须多言?”

将官退入阵中,不多时,鼓声再起,云梯向前,落在守军眼里,真如云来山移,气势十分惊人。

城墙之前遍值鹿角,挡住了云梯去路。一队军士冲到近前,搬开鹿角,朱高炽忙叫:“放箭……”

“慢着!”叶灵苏喝止。

朱高炽不悦道:“叶指挥使,为何不能放箭?”

叶灵苏道:“放箭能挡住云梯么?”朱高炽哼了一声,将手一挥,箭雨飘出。敌军阵中蹿出数百人,手持大盾挡在前方,箭支钉在盾上,笃笃笃声音繁密。

朱高炽恼羞成怒,再令发箭,箭雨漫天,无休无歇,不时有人中箭惨叫,盾牌密层层扎满箭支,形同刺猬,触目惊心。

鹿角层层挪开,云梯径直向前,为防牛马受惊,改为人力拖曳,移动变缓,可来势不停。

朱高炽脸色惨变,军事非他所长,箭射无功,登时没了主张。忽听轱辘声响,转眼一望,身边木轮滚滚,移来数十尊古怪器具,方形四轮,前有铁管,方形者形如木柜,后有牛皮革囊,铁管长约六尺、粗如人腿,车轮高过女墙,故能操纵铁管、上下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