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斜阳道钱镖初掷明月夜拳技轻抛(第5/7页)

这一天,由他教拳时,丁晓又不经意露出了丁派手法,刘黑三见他“错误”频频,大声叱骂,丁晓只得忍气吞声,由得他去。

刘黑三却不自量,以为丁晓鲁钝,按捺不住,竟亲自出手纠正,要丁晓从头练起。“太极起势”之后,就是“揽雀尾”。丁晓左手立掌,指尖上斜,右掌心微扣,指头附贴左臂曲池穴,这本是“揽雀尾”的正确姿势,丁派、陈派都是一样。可是因为吴方甫所传的是经过太极陈故意变化的,手法架式就有了出入。刘黑三以误为正,双目圆睁,喝骂丁晓道:

“怎你这么个笨法,教你还难过牵牛上树,一开首就错,来,俺教给,你这架式只消一碰便倒!”

刘黑三边说,边跑到丁晓跟前,做了个“揽雀尾”的姿势,向丁晓便按。丁晓以为他真有什么奥妙,本能地照着“揽雀尾”的式子,左掌一拨敌腕,一按一揽,势劲力疾,只听“哎唷”一声,刘黑三已给他摔出一丈开外,跌得满眼金星乱冒。登时哄堂大笑,刘黑三好不容易才挣扎得起,坐在地上直发愣。

吴方甫的门徒平时就讨厌刘黑三妄自尊大,如今见他被打倒,都很快意。一些人等他挣扎得起,坐在地上时,才故意去扶他,假意问道:

“师哥,你摔坏了没有?姜师弟也是,怎的不让师哥一下呀!一下子就把师哥摔得这样重!”

刘黑三这时才缓过气来,一张胖脸臊得像猪肝一样,恼羞成怒骂道:“姜日尧,你这小子竟然这么目无尊长,俺好意教你,你倒乘俺不备,将俺打了!”

丁晓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一拨,这家伙野牛一样的身躯,竟是一触即倒,这还算是哪门的太极拳呀?他心想:如果太极陈的拳法也像这家伙所使的一样,那自己迢迢千里,远道而来,就真不值得了。

他正在发愣之间,听得刘黑三喝骂,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既然装作不懂武艺,如何能够随便出手伤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急步上前,扶起刘黑三,顺着刘黑三的口气道:

“请师兄见谅,小弟本是无心,师兄想是因地下滑,不留神自己闪着了。”

刘黑三见丁晓说好话,赔不是,为自己保留面子,已是心满意足,他如何还敢再去招惹。

虽然如此,当晚这事还是经由吴方甫的门徒传到了吴方甫耳中。吴方甫详细问了情形,不禁大惊:这分明是武林好手的功夫,哪里会是一个不懂武艺的小伙子所能做出?

他起初忧疑,“姜日尧”这小子不知是不是想来拆自己的场子?继而又怀疑,也许是这小子误会他的拳是真正陈家太极,想来打倒自己,好在江湖上扬名的?

他想了又想,不觉害怕起来,急忙叫人请丁晓来,和颜悦色地问道:

“老弟身怀绝技,不知能否赐告是哪位名师门下?”

丁晓急忙分辩自己委实不懂什么武艺,刘黑三是自己闪着的。

吴方甫哈哈大笑道:

“老弟,你这就不是好汉子的胸襟了,咱们讲究披心相见。你就是学过武艺,再到我这里来,我也不能怪你呀。你一来时,我看你的身手步法,已经知道你会武艺了,今儿个你这一出手,再说不懂武艺,可就真是想把别人当成傻子了。”

丁晓给他迫得没法,只好嗫嗫嚅嚅地说只学过一些梅花拳,又补充了几句道:“当时只是胡乱跟乡下教师学的,所以不敢说是懂武艺。”

吴方甫面色倏变,但又强自忍着,干咳两声,陪笑说道:

“老弟,不瞒你说,我本来是没有资格开场子收徒弟,只是太极陈他老人家怕麻烦,要我出来替他代教。我推辞不了,只得厚着脸揽下来了。武林朋友不看我的面也看太极陈的面,这几年来幸好没发生过什么岔子。”

丁晓睁着眼睛发愣,听得莫名其妙。吴方甫说这些话的意思,原是想抬出太极陈做招牌,暗中警告丁晓不要在这里闹事。丁晓胸无城府,如何猜得透他的弦外之音,他见吴方甫面色青里泛红,还以为他今天不知在哪里喝多了两杯,在那儿糊里糊涂地说醉话。他也陪笑说道:

“师父说这些话干么?太极陈的拳技天下闻名,弟子远来,就是想见识见识。”

丁晓说的倒是真话,但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那吴方甫把丁晓的一句“想见识见识”听成是不卖面子,要伸手较量的意思,不禁又恼又怕。照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设场子的武师,碰到这种情形,就当别人是挑明来砸自己的饭碗,非得和来人动手不可。只是吴方甫自知本领有限,丁晓略一动手,就可将刘黑三摔出一丈外,他如何敢去招惹。何况丁晓还只是二十岁不到的大孩子,胜之不武,不胜见笑。而且万一打败,下不得台还是小事,万一纸老虎被拆穿,还有谁肯跟自己学武。因此吴方甫强自忍抑,对丁晓说道:

“老弟好志气,我总得叫你见得着太极陈。”

果然第二天傍晚,日课完后,他就单独留下丁晓,笑眯眯地对丁晓说:“老弟,太极陈听说有这么一个少年英雄,想见识见识他的拳技,很是欢迎,他叫我今晚就带你去。你有什么要准备吗?”

原来太极陈在听了吴方甫的投拆后,再一查问,又听得他的儿子陈保英(就是丁晓在陈家门口所碰到的汉子)说,是有这么一个自称保定姓姜的少年,曾歪缠老张要来拜师,而且言语行动,诸多可疑。保定名武师如云,他却舍近图远,又说不出道理。太极陈听了,眉头一皱,沉吟了半晌道:

“方甫,那你就把他带来见我,今晚也行。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一派江湖人物派来的。”太极陈名高招忌,他怀疑是什么对头,派人前来卧底。

丁晓哪里知道江湖上有这么多顾忌,他见吴方甫说要带他去见太极陈,便兴冲冲换了一身干净衣裳,随吴方甫前往。

这回还是那个老张管门。老张见丁晓随着吴方甫来,也甚惊诧,吴方甫从来不敢带徒弟来烦腻太极陈的,怎的却为这个小伙子破了例。

丁晓斜睨老张一眼,状甚得意。老张这回不挡驾了,一面给他们开门,一面对丁晓说:“姜爷,前日冒犯,你老别怪,二虎吃了你的东西,还很记挂你呢!”吴方甫一听,接声问道:“哦,原来你早已来过了?”丁晓怪不好意思的,只得点点头,承认自己因为拜不到太极陈为师,才投到他的门下。

吴方甫也没说什么,当下带他穿堂户,越重门,到了陈家后进的练武场子。场子侧面是一间小小的花厅,吴文甫刚进来,厅子里的人就大声叫他。

丁晓心头鹿跳,屏神注视,只见花厅里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以前在陈家门口那个怀疑他是江湖败类,拿话激走他的汉子;另一个却是面色焦黄,穿着直裰大褂的干瘦老头儿。吴方甫悄悄地拉他一把道:“这人就是太极陈,你还不上去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