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二 十 一 · 滦 阳 续 录 三(第3/13页)

安公介然言:束州有贫而鬻妻者,已受币,而其妻逃。鬻者将讼,其人曰:“卖休买休,厥罪均,币且归官,君何利焉?今以妹偿,是君失一再婚妇,而得一室女也,君何不利焉?”鬻者从之。或曰:“妇逃以全贞也。”或曰:“是欲鬻其妹而畏人言,故托诸不得已也。”既而其妻归,复从人逃。皆曰:“天也。”

注释

束州:在今河北河间东北。

译文

安介然公说:束州有个穷得卖妻子的人,已经收下买方的钱了,妻子却逃走了。买方要打官司,他说:“买卖已经做完了,你我的罪名均等,而且钱币要归官库,你到官府打官司有什么好处呢?现在,我把妹妹赔偿给你,这样你失去的是一个再婚的女人,得到的却是一个处女,这对你有什么不好?”买方同意了。有人说:“他的妻子逃走是为了保全贞节。”也有人说:“他是想卖掉妹妹,却又怕被别人指责,所以找了个不得已的借口。”事过之后,他的妻子回到家里,接着又跟别人私奔了。评论这件事的人都说:“这是天意。”

程编修鱼门言:有士人与狐女狎,初相遇即不自讳,曰:“非以采补祸君,亦不欲托词有夙缘,特悦君美秀,意不自持耳。然一见即恋恋不能去,倘亦夙缘耶?”不数数至,曰:“恐君以耽色致疾也。”至或遇其读书作文,则去,曰:“恐妨君正务也。”如是近十年,情若夫妇。士子久无子,尝戏问曰:“能为我诞育否耶?”曰:“是不可知也。夫胎者,两精相搏,翕合而成者也。媾合之际,阳精至而阴精不至,阴精至而阳精不至,皆不能成。皆至矣,时有先后,则先至者气散不摄,亦不能成。不先不后,两精并至,阳先冲而阴包之,则阳居中为主而成男;阴先冲而阳包之,则阴居中为主而成女。此化生自然之妙,非人力所能为。故有一合即成者,有千百合而终不成者。故曰不可知也。”问:“孪生何也?”曰:“两气并盛,遇而相冲,正冲则岐而二,偏冲则其一阳多而阴少,阳即包阴;其一阴多而阳少,阴即包阳。故二男二女者多,亦或一男一女也。”问:“精必欢畅而后至。幼女新婚,畏缩不暇,乃有一合而成者,阴精何以至耶?”曰:“燕尔之际,两心同悦,或先难而后易,或貌瘁而神怡,其情既洽,其精亦至,故或偶一遇之也。”问:“既由精合,必成于月信落红以后,何也?”曰:“精如谷种,血如土膏,旧血败气,新血生气,乘生气乃可养胎也。吾曾侍仙妃,窃闻讲生化之源,故粗知其概。‘愚夫妇所知能,圣人有所不知能’,此之谓矣。”后士人年过三十,须暴长。狐忽叹曰:“是鬑鬑者如芒刺,人何以堪!见辄生畏,岂夙缘尽耶!”初谓其戏语,后竟不再来。

鱼门多髯,任子田因其纳姬,说此事以戏之。鱼门素闻此事,亦为失笑。既而曰:“此狐实大有词辩,君言之未详。”遂具述其论如右。以其颇有理致,因追忆而录存之。

注释

鬑鬑(lián):须发稀疏的样子。

译文

编修程鱼门说:有个士子和狐女处得很亲密,刚刚相遇,狐女就不隐瞒自己的身份,说:“我不是采补精气害你的,也不想假托你我过去有缘分,只是喜欢你的秀美,情不自禁而已。但是我一见了你就依恋着离不开,莫非真的是夙缘?”狐女不常来,说:“怕你沉溺于美色之中生病。”有时过来看见士子在读书写文章,就离去,说:“恐怕妨碍你的正业。”这么来往了近十年,两人感情投合像夫妻。士子结婚好久没有儿子,就和狐女开玩笑说:“你能给我生个儿子么?”狐女说:“这可说不定。胎是双方精气相遇结合而成的。男女交合的时候,阳精到了而阴精没有到,或者阴精到了而阳精没有到,都不能成胎。两精都到了,但如果有先有后,则先到的精气涣散无力,也不能成胎。不前不后,双方精气同时到来,阳精先行冲击而阴精包裹在外面,那么阳精居中为主而成男胎;阴精先行冲击而阳精包裹在外面,则阴精居中为主而成女胎。这是大自然生化的奥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所以有的一交合便成胎,有的交合千百次而始终不成胎。所以我说这可说不定。”士子问:“双胞胎是怎么回事?”狐女说:“双方精气同样旺盛,相遇后彼此冲击,正面冲击就一分为二,侧面冲击,一种情况是阳精多而阴精少,那么阳精就包裹阴精;一种情况是阴精多而阳精少,那么阴精就包裹阳精。所以双胞胎往往是两男或两女,也有一男一女的情况。”士子问:“精气只能在欢畅时来到。少女新婚,只顾又怕又羞,有的却相交一次就受孕,那么阴精为什么能来呢?”狐女说:“新婚之夜,两人相悦。或者开始时难为情,后来便不羞了;或者表面畏缩而心中高兴,感情既然融洽了,精气也就来了,所以偶然也有一次便受孕的。”士子问:“既然两精相合而成胎,却又说在女子月经之后才能成胎,这是为什么?”狐女说:“精气像谷种,血好像土壤,旧血消耗精气,新血产生精气,乘着血产生精气时便可以养胎。我曾侍奉仙妃,偷听过她讲生化的源起,所以了解个大概情况。‘普通夫妇能了解的事,圣人却不大了解’,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后来士子年过三十,胡须暴长。狐女叹道:“这稀稀疏疏的胡子像芒刺,人怎么能受得了!见了就害怕,莫非缘分尽了?”士人开始以为她是开玩笑,后来狐女竟然不再来了。

程鱼门的胡须很重,任子田因他纳妾,讲了这个故事和他开玩笑。程鱼门听了这个故事,也笑了起来。之后他说:“这狐狸实际上很健谈,你讲得还不详细。”于是讲了上述的内容。因为觉得他讲得很有道理,所以追忆着记录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