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干“比秩”官职考述(第2/8页)

期门郎、羽林郎与郎官同属于光禄勋,光禄勋就是汉初的郎中令。这个系统,“宦皇帝者”构成了其基本阵容。就连其中的各种长官,也有很多被安排在“比秩”之上。据《汉书·百官公卿表》: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三将,秩比二千石;郎中车将、郎中户将、郎中骑将,秩比千石;谒者仆射,比千石;期门仆射,比千石;虎贲中郎将、羽林监,秩比二千石。又据《续汉书·百官志二》:东汉五官中郎将、左中郎将、右中郎将、虎贲中郎将、羽林中郎将,皆比二千石。属于这一系统的军职还有奉车都尉、驸马都尉和骑都尉,它们也都是比二千石。他们之为“比秩”的原因,应与“宦皇帝者”系统的地位一并考虑。光禄勋系统——原先的“宦皇帝者”系统——之中,堆积着大量“比秩”官职,相当显眼。

总之我们认为,期门郎、羽林郎或虎贲郎、羽林郎之所以被安排在“比秩”,是从郎官制度中衍生出来的,他们也属“从官”,可与三署郎同样看待。

二 文学之官:博士与掌故

第二类要讨论的“比秩”官职,是博士和掌故。

《续汉书·百官志二》:“博士祭酒一人,六百石。本仆射,中兴转为祭酒。博士十四人,比六百石。本注曰:……本四百石,宣帝增秩。”汉宣帝黄龙元年(前49年)把五经博士增为12人,“增秩”大约就在这个时候。我以为博士“本四百石”乃是笼统而言的。史书记秩级,对“比若干石”经常省略“比”字,其到底是正秩还是“比秩”,往往要进一步辨析。参照后来博士祭酒六百石、博士比六百石的情况,推测汉宣帝以前,应是博士仆射四百石、博士比四百石。即,汉宣帝以前的博士,也属“比秩”。

秦朝已有博士之官了,叔孙通就是秦博士。后来叔孙通又当了汉博士,而且号曰“稷嗣君”。“稷嗣君”之号,是标榜继承战国稷下学宫的,而稷下列大夫“不治而议论”,既无行政职事,当无秩级。秦与汉初有博士,《二年律令·秩律》中却看不到博士。凡此种种,都说明博士汉初无秩,后来的“四百石”之秩,应系“比秩”。

此外还有一个旁证,可以强化对博士曾为“比秩”的判断。这就是《续汉书·舆服志》注引《东观书》所载东汉建武《禄秩令》,其最后一段、即“而有秩者……”以下的一段中所列官职,我们认为,大抵都属曾经无秩、后来成为“比秩”的官职,再后又有被调至正秩的。而“博士”一官,恰好就列在建武《禄秩令》的这一部分,秩六百石。那么我们推测,博士最初无秩,随后比四百石,再后六百石。参看下表:

若从建武《禄秩令》看,东汉初博士似乎一度是正秩六百石。那么《续汉书·百官志三》“博士十四人,比六百石”的“比六百石”,应是建武之后的博士秩级。“博士十四人”即今文十四博士体制,王国维认为始于东汉之初(6),也有人认为始于西汉成帝之时(7)。这问题无关宏旨,就不多纠缠了。

下面再来看掌故。博士、掌故都是文学之官,都为君主提供“通古今、备顾问”的服务。文学掌故有从博士弟子中任用的,也有因文学射策而任用的。掌故之官也不见于《秩律》,由此可以判断此官最初无秩。至于掌故在后来的秩级,据应劭的说法,“掌故,六百石吏,主故事”(8)。这说法肯定错了,掌故不可能是六百石。王先谦认为“六字衍”,亦未得其真(9)。“六”应作“比”,即作“掌故,比百石吏”。详下。

《汉书》卷八八《儒林传序》所载公孙弘《兴学奏》中,有让博士弟子补掌故的建议:

一岁皆辄课,能通一艺以上,补文学掌故缺;其高第可以为郎中,……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请选择其秩比二百石以上及吏百石通一艺以上补左右内史、大行卒史,比百石以下补郡太守卒史,皆各二人,边郡一人。先用诵多者。不足,择掌故以补中二千石属,文学掌故补郡属。

上文所叙“掌故”,有比二百石和比百石两种,却无六百石者。由此可证“掌故,六百石吏”的说法必误。

但是,上文有“掌故”、“治礼掌故”和“文学掌故”三种提法,三者间的关系并不大清楚。《汉书》“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一句(10),《史记》作“治礼次治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集解》引徐广曰:“一云‘次治礼学掌故’。”《汉书》、《史记》和徐广三说有异,注家历来都认为其间必有讹误,须先澄清。

李慈铭云:“此段文字,晦窒难详。‘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迁留滞’十五字,尤不可解。”他一番考察的结果,是把治礼、掌故、文学视为三官,把原文复原为“臣以治礼、掌故、文学,以礼义为官,迁留滞”,“三官者,诸卿掾属之名”(11)。泷川龟太郎也深感《史记》“治礼以下十六字,文义晦窒”,并提出己见。对《史记》所言“治礼掌故”,他认为“治礼”是一种官,比如有位叫平当的,就做过大行治礼丞;“掌故”又是一种官,兒宽担任的掌故即是(12)。泷川这个见解,还是很敏锐的。这里帮他补充一些“治礼”的例子:萧望之做过“大行治礼丞”,公宾就做过“大行治礼”(13)。照他的意思,相关文字就应理解为“以治礼、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

李慈铭和泷川的意见各有所得,但也各有弱点。首先,从总体上审视公孙弘奏,它包括两个部分:第一,先对博士弟子的出路加以规划,让考试及格的补文学掌故,成绩高的补郎中;第二,再对掌故的出路加以规划,让他们补卒史,但补卒史后还剩下一些掌故没官做,那么再让他们补掾属;“迁留滞”是说对迁徙太慢、处于留滞状态的掌故,应为其打通仕途。

第二、“治礼掌故”应为一官,而非“治礼、掌故”两官。《急就篇》:“治礼掌故砥砺身,智能通达多见闻。”(14)但徐广所见本作“次治礼学掌故”,多了一个“学”字,我想那“学”字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应予充分重视。那“学”应与“文学掌故”有瓜葛,我判断就是“文学”二字之残。若把“文学”二字补入《史记》“治礼次治掌故”一句,那话就将变成“治礼次、治文学掌故”,包括治礼次掌故、治文学掌故两种官了。《史记》那句话若作“以治礼次、治文学掌故以文学、礼义为官”,则两官正好一个“以文学为官”,一个“以礼义为官”。后来在传写中,“治礼次、治文学掌故”那句话残讹了。在徐广所见本中,“文”不见了,“治礼次”的“次”被抄到“治”之前,变成了“次治礼学掌故”。在另一种《史记》抄本中,则讹为“治礼次治掌故”,“次”字没错儿,但“文学”两字阙如,“治掌故”三字遂莫名其妙、无从索解。再到《汉书》,就只剩下了“治礼掌故”四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