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哈米尔卡与汉尼拔(第2/7页)

哈米尔卡的战争计划 军队 公民

如此,这个在西西里与利比亚战争中已证明命运注定唯有他可以拯救国家(设若国家还可拯救)的人,现在成为迦太基军队之首了。或许从未有一人在对命运的高贵奋斗中比他更为高贵了。军队意在拯救国家,但这又是什么样的军队呢?利比亚之战中,迦太基民兵在哈米尔卡的领导下,打得不差;但是他知道,在临危之际领导城市的商人和工匠以救亡是一回事,要把他们组成正式的军队又是另一回事。迦太基的爱国派供给他优秀的军官,但那几乎是清一色有教义的阶级。他没有民兵,充其量有几队利比亚—腓尼基的骑兵。艰巨的任务在于须由利比亚人与佣兵组成一支军队;在像哈米尔卡这样的将军手中,这个任务并非不能达成,但即使是他,也必须准备发给他们优厚的军饷。但是,从西西里的经验中他已知道,迦太基的岁入花在比军饷更急迫的事情上去了——尽管军饷是给那些与敌人作战以救国的人的。因此,他所发动的战争必须由他自己支付,而这一次,却不像比勒格林诺山的小数目,而是大得多。然而反过来看,哈米尔卡并不仅是军事领袖,而且是党派领袖。当权派已是跟他誓不两立了,又焦急又有耐心地等着推翻他;他只有向公民求取支持;然而公民的领袖们尽管可能再高贵、再纯洁,群众却已连根腐烂了,已经惯于那不幸的腐败习俗,没有立即见效的报偿,他们是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的。不错,在特殊的危急情况下,由于情势所逼或由热情的突现,他们会有所行动,这是任何再腐败的社团都会有的;但是,设若哈米尔卡想要迦太基的社团长久支持他的计划——这计划需连续好些年才能完成——则他必须按时给他家中的朋友们送上财物,以使那乌合之众情绪良好。要这样,他才能求得或买通那些温吞水,让他们答应他去拯救国家;他不得不从那些他厌恨又不断征服的人的高傲里求取缓刑,以便完成他的目的;这些,他都委屈而沉默地接受下来;他不得不向那些卖国者——而那些人却自称是他本城的主人——隐藏他的计划与轻视;这高贵的英雄在国内国外两面受敌之下,只有少数几个见解与情怀相同的朋友;他只能依靠国内与国外数人的犹豫不决来进行他的计划,他蒙骗两者,又抗拒两者;只要他弄到钱,弄到人,他就可以执行他伟大的计划。要去跟远处那片土地抗衡,他的军队即使做好了攻击准备,也似乎难以到达,要想征服,更是渺茫了。他还仍是个年轻人,三十刚刚出头,但是,当他准备出发的时候,似乎预感到他将无法达成他的愿望,或者只能远远看到允诺之地。当他离开迦太基时,他带着儿子,九岁的汉尼拔,在至高的神的殿堂中发誓永以罗马为仇,并把他和他的小儿子哈斯德鲁巴与马戈——他称他们为“狮子的血脉”——培养成他计划的继承人,并继承他的天才与国恨。

哈米尔卡向西班牙进军 巴尔卡家族在西班牙建立的王国

在佣兵之战结束后,这位利比亚的新统帅立即离开迦太基(或许在公元前236年春)。看来他是想向西方远征自由的利比亚人。他的陆军——象队特别强大——沿海岸前进;他的旁边则是由他忠诚的同志哈斯德鲁巴所率领的舰队。突然消息传来,说他已在海格力斯之柱[3]渡海,登陆西班牙,在那里跟当地人作起战来——照迦太基政府人员的指控,那里的人本来对他无害,而政府又没有命令他这么做。不过,他们总没有抱怨他疏忽非洲就是了;当努米底亚人再度叛乱,他的助手哈斯德鲁巴如此有效地将之击溃,以致此后许久的时间前线得以保持平静,而原先好几个独立的部落都同意进贡。他个人在西班牙所做的事,详情已无从考证。他死后一个世代,老加图在西班牙见到他仍然新鲜的工作成果;尽管这老加图是那般怀恨迦太基人,却仍然叹道,在哈米尔卡·巴尔卡的旁边,没有任何帝王值得一提。他以军人与政治家在最后的九年(公元前236—前228年)所完成的成果,至少我们现在仍可概略见到;可叹的是他正当盛年,眼见他的计划开始成熟的时候,却在一场英勇的战争中,如沙恩霍斯特[4]一般,以身殉国。此后八年(公元前227—前220年),他职位与计划的继承人,他的女婿哈斯德鲁巴,以主人原有的精神来继承他的未竟之志。迦太基在西班牙海岸所拥有的,原先只是一个小商港,另加一个加迪兹人保护国,这些,迦太基人只当做是利比亚的附庸,可是现在,由于哈米尔卡的统御和哈斯德鲁巴巧妙的政治家手法,却已成为一个迦太基人的王国。西班牙最好的地区,南方与东方海岸,已经变成了腓尼基人的行省。城镇建立起来了;最重要的是,“西班牙的迦太基”(卡塔赫纳)在南岸唯一的良港由哈斯德鲁巴建立起来了,其中包括辉煌的“皇家城堡”。农业兴起,而由于幸运,在卡塔赫纳发现了银矿,此银矿在一世纪后,年产价值超出三十六万英镑(三千六百万塞斯特斯)。大部分社团,远至埃布罗,都依附迦太基,向它进贡。哈斯德鲁巴用一切办法,甚至联婚的方式,来笼络各酋长,使他们倾向迦太基。如此,迦太基又在西班牙获得了工商市场;岁入不但足以供养军队,而且有盈余可送回迦太基,并储存以备来日。在这个省份他们组织并训练军队,凡向迦太基臣服的社团都按规定征缴税收,战俘被编入迦太基部队。由各依附社团所提供的部队和佣兵要多少就有多少。士兵在长期征战的生涯中以军做家,以对伟大领袖的忠诚替代爱国热情。由于不断跟英勇的伊比利亚和凯尔特人作战,这支步兵,加上努米底亚优秀的骑兵配合,已成为可用之兵。

迦太基政府与巴尔卡家族

就以迦太基而言,巴尔卡一家人的作为是可以继续下去的。公民不但未被征收固定税捐,有时还分享所得;在西西里与萨丁尼亚的商业损失因西班牙而得到弥补;而西班牙的战争与胜利,不久就变得如此家喻户晓,以致在特殊紧急的情况下——如哈米尔卡阵亡时——竟还可以使得迦太基派遣相当的兵力去非洲增援,而当权派,不论高兴不高兴,都不得不保持缄默,顶多也是私下抱怨一番,或跟他们罗马的朋友通通信,责备一下那些煽动的军官和乌合之众。

罗马政府与巴尔卡家族

在罗马这方面,也并未有任何认真的计划要干涉西班牙的事情。罗马的这种消极态度最主要的原因无疑是他们对那遥远的西班牙半岛缺乏认识——而一定也正是这个原因,哈米尔卡才选择了这个地方,作为执行他计划的可行地点。罗马派使者到西班牙,收取该地的资料,并向迦太基将军们询问发展的原因,后者答称为了向罗马缴纳巨额的战争赔偿费;但元老院不可能相信这种说词。可是元老们可能只看出哈米尔卡计划的近期目标,即用西班牙来弥补迦太基人在贡税与商业上的损失;在他们觉得,由迦太基人发动侵略战,尤其是从西班牙来攻击意大利(从言词与事实判断上)乃属绝不可能。在迦太基,主和派中当然有不少人看到更远的发展,但不论他们做何想法,恐怕都很不可能去告知他们的罗马朋友即将来临的风暴;而迦太基当局则已不再能阻止此事的发生了——因为这会加速危机;而即使他们这样做,这种由党派之争而产生的告发,恐怕也未必得到罗马的信任。当然,迦太基势力在西班牙超乎想象的迅速扩充,迟早会激起罗马的觉醒与恐惧。事实上,在战争爆发前几年,他们曾试图为迦太基在西班牙的发展立下界限。约在公元前226年,由于察觉到希腊主义的复活,他们同西班牙东岸的两个希腊或半希腊城镇缔结联盟,即是萨贡托(莫维德罗,距瓦伦西亚不远)和依波利亚(安普里亚斯)。他们通知迦太基将军哈斯德鲁巴,并警告他不得将征讨范围越过埃布罗,哈斯德鲁巴表示听从。这并非为了阻止迦太基军从陆路入侵意大利——因为如果一个将军要这样做,任何条约都是约束不了他的——而只是使已经可怕了的西班牙迦太基人的资源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则为在埃布罗河与比利牛斯山(这是罗马列入保护地区的)之间预置一个作战据点,在必要之际可以登陆,于西班牙作战。罗马元老院当然看出终必一战,但从西班牙所发生的事情看,他们所料想的至多是派兵至西班牙,而迦太基的部队,由于有西班牙的兵源与物资,可能会强得多;不过,他们毕竟毅然决定——这可以从公元前218年的战争看出——下次的战争只能在非洲始,在非洲终——而这样的战争当然也同时决定了西班牙的命运。罗马人的拖延还有其他原因,即开始几年迦太基年年分期摊还战费,罗马若宣战,迦太基自然拒付;接下来是哈米尔卡的阵亡,使他的朋友与敌人都认为他的计划必与他同埋黄沙。最后,当元老院已确信拖延决非上策时,他们却又必须考虑到波河河谷的高卢人;如果罗马发动大规模战争,阿尔卑斯山北部的部落必然会跟仍在滋事的凯尔特人联攻罗马背后。当然,不论是迦太基的主和派或任何条约,都不足以约束罗马人的行动;再说,如果他们欲发动战争,西班牙的敌意行动可以在任何时刻作为借口。在这种情况之下,罗马的行为非不可解;然而,无可否认,罗马元老院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表现了短视与迟缓——以同一时期他们对高卢人的处理言之,这错误显得更为不可原谅。罗马人的政策,向来就以坚定、狡猾与一致著称,但在组织之构想及速度上,则显然不及——而罗马的敌人,从皮拉斯到米特拉达悌,在这方面往往都超过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