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翠微云雨,冲破禁忌征服李治(第3/7页)

身体一衰弱,“鬼魂”又趁虚而入,建成、元吉等人的身影又开始出现在李世民的梦境,搞得他夜夜不眠神情萎顿,加上天气渐渐炎热,越发难以忍受,闷居深宫已经成了一种无休止的折磨,于是他离开京城搬到翠微宫居住。

翠微宫位于长安以南的终南山,原本就是为避暑而设,宫殿规模极小,但坐落于半山腰,林木森森、鸟鸣山涧、僻静优雅、景色怡人。李世民初幸之时曾写下诗篇:“秋日凝翠岭,凉吹肃离宫。荷疏一盖缺,树冷半帷空。”但时至今日,他已没精力游览山间美景,只能在寝宫含风殿中静养,力不从心地望着窗外青山秀树。

李世民渐渐想清楚,自己这病恐怕是无望了,太医们想尽办法也只是减缓病情加重,大限之期已不远矣。虽说早就或明或暗地做了许多安排,他还是对未来不放心,也就是在这种心情驱使下,他向高丽发动了第三次征讨。说来甚是神奇,李世勣得到龙须,疾病顿时痊愈,又精神抖擞地回到朝堂上;不过此番东征李世民却没有任其为总管,转而派了薛万彻。李世民还命宰相崔仁师常驻翠微宫,以便他身在病榻也能掌握军情和群臣奏疏。

转眼间已至夏天,战事却没有太大进展,薛万彻自水路进军历经大小战事数十场,虽无一场败仗,却也没有大捷,高丽军队化整为零征杀不尽,战斗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唐军已渐显疲态。天气已越来越热,哪怕在终南山中依旧躲不过暑热,李世民的心情甚是烦躁;唯一聊可慰藉的是,徐惠时时刻刻伴在他身边。

此时小皇子李福已受封曹王,杨婕妤母以子贵进位为妃,补阴妃所遗之缺,燕妃封号由贤妃晋为德妃实际上行宫事务皆由徐婕妤打理。徐惠考虑到翠微宫容不下太多女眷,伺候皇帝又不便劳烦那些身份较高之人,于是凡四妃、贵嫔以上及诞育皇子公主的一概留居宫中,只选了十几位年轻位卑的美人、才人来侍奉,基本还是当初在定州伺候过皇帝的那一班。

难得徐惠慧敏心细,把皇帝照顾得妥妥帖帖,喂汤喂药、更衣换被这些事全都亲力亲为,每隔一个时辰便要帮皇帝擦洗,如此炎热的天气,李世民整日病卧未生一处痱子,寝宫中也没有丝毫异味。

此刻将近傍晚,李世民正观看新送来的战报,徐惠手持一把小扇为其驱赶暑热;却见皇帝愁眉紧锁,额头渗出涔涔汗珠,便劝慰道:“前敌之事非千里之外所能左右,陛下忧心无益,安心养病才是。”

“安心?!”李世民把军报往旁一抛,“朕的江山社稷,岂得安心?连年征战高丽早已田野荒芜民不聊生,可那个盖苏文就是不肯投降,还在负隅顽抗,真真气煞朕。”

徐惠乍着胆子道了句:“既然攻不能取,陛下还是收兵吧。”

李世民只把这当成女孩子家的傻话:“哪能就此收兵?”

“昔日隋炀帝三征高丽,动用百万大军,空劳无功。陛下亦三征高丽,先后所遣之师十余万,所获数倍于前朝。摧敌城邑,迁其民众,虽有余寇未殄,威名已树前仇已雪,想来也足可罢手了。”

若别的嫔妃说出这些话,李世民必会动怒,但徐惠满心赤诚,他也不忍心拿“后妃不得干政”这类死规矩恫吓她,反而耐心解释道:“你不明白朕的心思。这国家好比是一只金碗,朕现在要把它传给儿子。但太子尚年幼,犹如稚子手捧金碗行于闹事,倘有恶徒窥觊岂不危险?所以朕要把那些有心抢夺金碗的匪人全除掉,才可以放心给他这只碗。”

徐惠虽勉强点头附和,却还是忍不住道:“世人本就善恶难辨,即便真能辨清,能杀尽吗?”

李世民一阵苦笑:“没错,不可能除尽。但朕只要活一日,便要杀一日。多除一个恶徒,太子便可多一分安然。”这是他作为天子和父亲的执著,徐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摇着扇子。

“太子驾到……”陈玄运的一声宣号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雉奴怎这时候来?难道朝中出了事?”李世民不禁疑惑。

徐惠又安慰道:“无论什么事,陛下莫急,保重龙体才最重要。”翠微宫狭促,皇帝又需要照顾,所以在这里一般的宫廷礼节皆免去;太子皇子来见,在场的嫔妃也无需回避,以伺候皇帝为重。

虽得徐惠敦嘱,李世民还是不免焦虑——李治当然要来探望他,但从长安城到终南山来往一趟不容易,为了不耽误政务,李治通常天蒙蒙亮就骑马赶来,陪父皇待上半日,过午必须返下山,才能在天黑前赶回宫,今天将近傍晚才来,肯定是有重大变故。

正思忖间李治已满头大汗走进来。这半年他既要与舅父一起主持朝政,又要时常来翠微宫问安,每隔几日便奔波一次,本就不算健壮的身躯越发瘦削了,容颜也憔悴不少,连李世民看了都不禁心痛。可今日他的神情不仅是憔悴,还略带几分悲伤。

“出了什么事?”李世民强挣着坐起来。

“房玄龄……薨了。”

李世民没有痛哭也没有叹息,只是呆愣在那里。就在他移驾翠微宫前,还曾召见过房玄龄一次,是派人将其抬来的。一对相濡以沫二十余载的君臣都已重病在身,紧握双手泪眼相望,那时就已经有了诀别的预感。良久,李世民才发出一声沉重的感叹:“这样也好。”

李治初始还有些诧异,但细细品味,便明白了这四字的深意——舅父与房玄龄因立储之事已闹得冰炭不同炉,刘洎、岑文本、张亮一个个凄凉收场,房玄龄得以保全是父皇竭力庇护的结果。若是父皇走在前,以舅父的性格绝不会放过房玄龄。现在他先一步走了,好歹是生荣死哀的善终,这样也好啊!

“房公还有一份遗表。”说着李治从怀中取出,怕父亲看费力,索性朗读起来:

上古所不臣者,陛下皆臣之;所不制者,陛下皆制之矣,中国患无如突厥,而大小可汗相相次束手,弛辫握刀,分典禁卫。延陀、铁勒,披置州县;高昌、吐浑,偏师扫除。陛下威名功烈既云足矣,拓地开疆亦可止矣……臣愿下沛然之诏,许高丽自新,焚陵波之船,罢应募之众,即臣死骨不朽!

房玄龄不愧为贞观第一良相,直至咽下最后一口,所思所想仍是大唐社稷,这份遗表乃为劝止征讨高丽,恳请与民休养,他自己的事竟一个字都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