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木棉花开时(第2/2页)

“郗员外,”宋慈开门见山,“本官这次前来,是想问问端平元年,你的孩儿遇害之事。”

“噢,”听宋慈说起这事,郗员外敛了笑容,眼圈儿也有些红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五年前。”宋慈说,“你还记得发案前后的详情吗?”

“记得。”

“你且细细说与本官听听。”

“那事,是这样的。司马鼎原本……”郗员外脸上满是忧伤与愁容,他不明白提刑大人为何突然为这件陈年案子而来,莫非有什么蹊跷?他开始以一种商人的谨慎小心地往下说。

“且慢,”宋慈敏觉到屏风后有十分轻微的窸窣声,又看到妇人的裙摆,料想是这商人之妻藏在那儿听,他便对商人摆了摆手说,“此事,想必你的夫人也记得清楚,不妨请她出来,帮着一同回忆。”

“她……”

“你未必都记得,可由她做些补充!”

“噢,好的。”郗员外随即对一位老家人道,“去请夫人。”

这老家人并不愚笨,他原已知道夫人就在屏风后,便从另一方向转入内院去。宋慈也只做不知,一边唤那商人继续往下说,自己认真听着,一边仔细分辨他所说与那女囚的供述有何异同。隔了一会儿,老家人领着商人之妻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商人之妻才三十多岁,一身珠翠琳琅,见了宋慈,又是行礼,又是道安。

宋慈说:“你且坐下,一同听听。”

郗员外继续谨慎地往下说,宋慈间或向他们夫妇提出一些问题。待觉得要问的事情都问了,宋慈便站起身来说:“你家后院那段河,且领我去看看。”

“好的。大人请!”郗员外道。

郗员外领着他们穿过厅堂向后园走去。后园里种着许多奇花异草,色彩缤纷,香气袭人。红绿之间,掩映着一间独立的青瓦房屋,门楣上挂着一匾,上书“百诵堂”。

宋慈问:“那可是读书之处?”

“是的。从前,司马鼎和他的夫人也住在那儿。”

出了后园的门,就看到了那条河。一条青石小径通向前去。小径上有些泼洒在地的水滴,像是有人刚担过水。众人行不足百步,已到了河边。这儿河面宽阔,靠近岸边的水面是黄绿相间颜色,水面打着皱,间或也卷起一个小小的漩涡。岸边有几丛道不出名儿的南方灌木,藤葛缠蔓;又有几棵椰柳树,弯弯的绿枝垂向了水面。还有从泥岸边生出的细长水草,伸向水中,顺流俯伏。这些树木和青草的影儿落在水里,都晃乱成模糊的一片,足见这段河水流湍急,水下不深,但也不是很浅,河床当是黄沙居多的底。河边还有几层石阶,临水之处有几块条状洗衣石,显见这儿还是这个商人家中的男佣女仆们担水洗衣之处。宋慈举步走下石阶,又看到相隔不远的上下河岸边也有相同的洗衣石,那是邻人们担水洗衣之处。宋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正想发话,那商人之妻倒先开了言:

“大人,你看,从这儿抛尸下水,一会儿就冲不见了。”

“因而此案没有证人。”宋慈转过目光,看那商人之妻。

“杀人者,哪有都让人看见的呢?”商人之妻也快捷地说。

“好在一过大堂,司马鼎就招供了。”商人补上一句。

“不过,这是一条平日也有人来担水洗衣的道,我想知道,你们何以不疑,司马鼎也可能把你们的孩儿诓骗到此,再推入水中,以致淹死?”宋慈说。

“不会。”商人道。

“为何不会?”

“犬儿遭先生责打之后,见了先生就避,加上犬儿也曾做下逆事,以石击破了先生的头,司马鼎若要诓犬儿到此,不可能。”

“你看呢?”宋慈又问商人之妻。

“想必是的。”

“那么,渔人网到你儿尸首时,你儿口中可曾塞有异物?”

“没有。”商人说。

“人已死,不会喊叫,不必塞的。”商人之妻说。

“那会不会是司马鼎把你儿捂住嘴,活活推入水中?”

商人想了想,摇摇头:“司马先生不是愚笨之人。我儿是午前失踪的,这个时辰若将活人推入水中,万一一时淹不死,被人救起,司马先生岂不自误。”

宋慈听着,点了点头。他就这样在河边看了一阵,问一阵,最后对这莞香商人夫妇说:“好吧,你二人且随我往县衙走一趟。”

商人夫妇一惊,女的忍不住问道:“大人,要我们去,有何事?”

宋慈没有回答,已举步沿那青石小径朝商人的后院之门走去。商人夫妇没敢再问什么,只得随后紧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