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阿香姑娘(第2/2页)

他们互相照拂,但都倒下了,饥饿、寒冷、疲倦、疾病,仿佛已结出一个死亡之网,将他们罩在其中……然而终于有船来了,真正的船,是一艘贩运莞香的大船,就是这条大船将他们救了上去。船上有个莞香巨商,姓郗名淦,闻知司马鼎原是个小有名气的落第秀才,又决定聘他到府上去做他爱子的私塾先生。

灾难终于过去了,活下来的人们开始重建家园。司马鼎开始做起了商人之子的私塾先生,阿香也从此与马司鼎一起过日子了。

司马鼎待人和气,教书却挺严厉。那商人的孩童顽劣得出奇,在此之前,已有好几位先生被他气走了。马司鼎为报被救之恩,耐着性子认真课之;不料,有一日,那顽童却将粪便屙在先生的座位上。马司鼎气不过,便用戒尺狠责了他。这下可了不得,那商人之妻与老爷吵闹起来,非得辞了先生不行。晚间,那顽童又悄悄地摸进先生下榻处,用一石块把先生的头敲了一个窟窿,血流如注……于是,司马鼎也和先前的几位先生一样,再待不住,离开了商人之家。就在这日,那顽童也失踪了。

两日后,渔人在下游网到一个孩童之尸,正是那顽童。商人之妻于是怀疑司马鼎将其小儿杀害后,抛尸入河,告到官府,司马鼎被拿了去。公堂审讯,屈打成招,司马鼎被判了杀头之罪。

阿香在家,哭得死去活来,而只要一想到遭洪患的那些日夜,司马鼎对她的照顾,她怎么也不信司马鼎会杀人。她不顾一切,屡到官府鸣冤,而后不知怎的,又被以“有同谋之嫌”捕捉入狱,解到这广州来了。司马鼎被斩首之后,阿香绝望了,也欲了却此生,但就在这时,肚痛不绝,临盆早产,婴儿的哭声把母亲从末路上唤了回来,终于,她舍不得弃儿子而死,活到了今日……

讯房里油灯跳动着红红的火焰,只有女囚伤心的低泣之声。当她把话都吐诉出来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痛哭。没有谁去劝她,狱婆子也不响了。

宋慈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丈夫不是凶手?”

女囚无力地摇了摇头:“民女只是信他不会杀人。”

宋慈没有再问什么,就让狱婆子送她回牢。狱婆子领女囚走后,宋慈忽又对童宫说:“你去,把那患病的男孩领回府。”

踏着冰凉的石阶,宋慈一行离开了牢城。也许是女囚的那番经历给宋慈留下了深刻印象,也许是因为这女囚还有一个在狱中出生的小男孩,现在宋慈头脑中所想的就是这个女囚的案子。如果说对于别的案子,他一时还理不出十分清晰的头绪,但对这女囚所述之案,宋慈觉到可望通过检验较快断出答案。

回到府内,宋夫人见到这个年方三岁的小男孩,不只是惊讶,也立刻动了怜悯之心。

“秋娟,去取热水来。”

宋夫人叫道,已自挽起袖儿,取出浴盆,秋娟很快取来热水,她们一齐动手,十分小心地帮助那身上长着牢疮的小男孩洗了个痛快的澡。

洗罢,府里的厨娘找来了一套孩儿的衣衫让他换上,这小男孩就变了个模样。面容虽瘦,五官却秀,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宋夫人又吩咐给孩子取来吃的,由秋娟喂着,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

从出娘胎起,就没有洗过这样舒服的澡,没有穿过这样柔软的衣裳,没有吃过这样可口的甜点,更没有睡过这样舒适的软榻,望着那也是从未见过的大红纱灯,这个还没有名字的小男孩很快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从未有过的梦乡。

宋慈又细细嘱咐侍女婷儿,这男孩若醒来该如何给他服药,这才同夫人一道回到自己的卧房。宋慈在榻前坐下,觉得有些累了,但还没有睡意。夫人走来为他宽衣。

“老爷,你该歇息了。”

宋慈伸开双手,让夫人替他宽衣,同时说道:“我要到广东各地去走走。”夫人停下手来,盯着他:“你刚从福建远道而来呢!”

宋慈触了触夫人停住不动的手,又说:“这么多疑积案,究其原因,不外有二:一是玩忽职守拖成,二是官场舞弊造成。如今要审,必有阻力重重,如果不亲赴各地,是极难审清的。”

夫人默不作声。

“再说,你也知道,如今各地的审案官员,不乏毫无检验知识之辈,若差之毫厘,则谬之千里,而执掌生杀大权者,却是我这个堂堂的提刑大人,如果错杀无辜,何慰冤魂呢!”

夫人叹了一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几十年过来了,她还不知道他吗,还能拉得住他吗?夫人替他脱下外裳,安置他睡下,自己也在他身旁躺下。

“老爷,”隔了一会儿,夫人想起什么,又说,“这都是陈年积案,可供检验之尸早已腐烂,你下去还验什么呢?”

宋慈扭过头来,看着夫人,心想,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他答道:“那就验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