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惜乎军不利 拭恨蹑坟茔(第3/8页)



一听见沈武的名字,苏文脸上变色,愤愤不平地说,沈武这竖子的确让人防不胜防,江都尉屡次想除掉他,都没能成功,这次反而死在他手里。我对他也是恨之入骨。

我又何尝不是,章赣道,上次廷议他的罪行,反被他抢白一通,让我当场出丑。我也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啊。

那么我们怎么办,苏文道,这田仁如此口气,万一沈武那奸人果真给了他什么证据,让他到皇上面前一说,我们岂非死定了。

章赣冷笑道,那干脆将他们杀了,向皇帝奏报他们畏罪自杀。

刘据带着几十个人,驰马冲过渭河虹桥,遥望着下杜,悲凉之气盈满胸中。他的母亲留在未央宫,恐怕性命不保了。妻子女儿也绝对不可能幸存。长子刘进在混乱中失落,现在跟随他的只有二个小儿子和十多个亲身侍卫。虽然下杜一带是他常来驰骋的地方,但现在他不再是以太子的身份踏青般的来射猎,而是失魂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以反贼的身份来逃亡。他们奔跑了一个多时辰,遥遥可以望见白鹿原上的亳亭。坐在亳亭上可以俯窥下杜。往常游猎,他们一伙中途歇息,一定会选择在亳亭,布置幄帐,一边饮酒,一边四下眺望白鹿原下的风光景色,远处终南山的竹林象片绿云,笼罩在天之尽头,这是他们最为欣赏的胜景。然而这次,他们驰上白鹿原,却丝毫没有会当临绝顶的昂扬心境,反是满腹哀苦。

他们的车一登上亳亭前面的露台,陡然发现有两辆革车隐在草木之间,几个人正坐在露台上歇息。刘据心里一沉,等到看清楚了,才长长舒了口气,惊呼道,沈武君,你怎么在这里,不会是来擒拿我去献功的罢。

小武面色凝重地道,我在这里专程等候太子多时了。

太子旁边残存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虽然小武身边只有五个男子,一个女人。可是他们的确是筋疲力尽,不想战斗了。何况,小武身边的那个虬髯大汉看上去相当健壮,想消灭他实在没有太多胜算。

刘据道,难道沈君真想擒我回去受赏,我们可曾经合作过。皇上不会放过你的。

郭破胡忍不住插嘴道,太子误会了,不是我们府君救你,你现在连长安城都出不了。

刘据惊奇地说,是沈君救了我?他拍了下脑袋,是了,我到了城门口,也以为出不了城,可是那些守门的士卒竟然毫无斗志,只是虚应几下就跑,才能让我们有机会斩断门关冲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武道,我只是劝说守城门的田仁和暴胜之。我告诉他,我已经掌握了刘屈氂和江充勾结昌邑王谋反的证据。如果这次放了太子,将来定有报答。他看了我的证据,果然就答应了。是太子给了他们封侯的希望,我有什么能力呢。

刘据感慨地道,沈君真是长者,有功不居。到这时候,还愿意救我这个穷途之人。唉,悔不该当初不听你的劝告,要是斩了任安,夺走他的虎符,也许就不是今天这样了。

这是因为太子殿下太仁厚了,小武道,上天如果不让太子为君,实在是大汉之不幸。任安这个人首鼠两端,耍小聪明,以为不帮助太子就可自保。不过依我看,按照皇上一向的脾气和行径,一定会恼恨他怀有二心,判他腰斩。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刘据道,沈君猜得对,他的确会有如此下场。唉,我后来懊悔,派人去找沈君,却说已经离开了。不知沈君怎么知道我要从南门出去,又怎么知道南门守卫是田仁。真是不解。



沈武叹了一口气,这个就是天意要救太子了。他脑中联想起前几天的事,还不禁后怕。他没想到离开太子军入城,城中已经全面戒严。长安八街的士卒在江捐之的率领下,严密封锁了道路,不许任何人随意在道上驰骋。他虽然已经从露布的板檄中知道田仁守卫覆盎门,却不得靠近。若不是靳莫如突然出现,他现在也许已经困死城中。

靳莫如带着亲信家仆跑进京兆尹府的时候,小武正在灯下苦思良策,考虑怎么才能接近田仁,以便用利害关系劝说他。黑暗的长安城里,时时传来鸣镝的声音,显然偶尔还有激战。他知道时间很紧,三四天过去,太子的军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知道能否还可以支持两个晚上。一旦刘屈氂完全控制了局势,白天一定会大索城内,如果他捕获了几个太子的亲信,就一定能查到自己也参与了太子谋反,那时自己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他想了很多办法,都被自己一一推翻。这实在是太难。正在他伏案焦躁几乎绝望的时候,閤门格格一声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小武险些没呆住,这是身影是个女子,而且竟然是靳莫如。

天啊,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小武下意识地叫道,充国--

不用叫了,靳莫如轻轻地说,我告诉了檀君,我是来帮你的。并非他不尽职。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我必须要来,因为冥冥之中上天在告诉我,我终于能争到一次救你的机会……我为此等了太久。

小武垂下了目光,邑君,其实你对武已经有太多的关照,可惜武很惭愧,无以为报。还……还杀了你的舅姑。

不要叫我邑君,靳莫如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称呼我,你能不能叫我一声莫如呢?就象叫你自己的妻子那般亲热。不,你别拒绝,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你的妻子也比我强千倍万倍。但是我还是想你这样叫我,求你,希望这于我不是奢求。

小武手足无措了,邑君,当初不是我不领你的情,实在是有苦衷。至于江充,和我有血海深仇,我不杀了他,死也不能瞑目的。邑君高贵美丽,武一向深慕,可惜武命数不偶,无能高攀,致使多次辜负邑君盛情,实在是愧疚不已。只有死后结草衔环以报了。

唉,都是命运,靳莫如坐在她对面,忧伤地说,你真的不肯叫我名字吗?哪怕叫一句,只要一句。

小武抬起头,靳莫如穿着一身淡青色的深衣,脸色雪白,双目噙泪,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哀婉。他想起了当时在他新婚时的祝福辞,惨笑了一下,道,莫如,武是个不祥之人,经常是将他人连累。令夫江公子和乃父不同,其实你们在一起更般配的。

靳莫如听了这话,目光游离,喃喃吟道:吉日令辰,乃结良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夫妻长保,永受胡福!

小武知道她在吟自己在酒筵上给她的贺辞,不知她的用意,正想解释点什么,靳莫如突然抬袖擦擦眼泪,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终于肯叫我一声莫如啦!说什么般配……我之所以会嫁给江捐之,也是因为你!可惜我最终没帮上你的忙。当初在酒筵上听到你的贺婚辞……我心里可是何等的难受,唉……你自己太能干,每次都能自己脱罪,甚至还可以反败为胜,终于杀了我丈夫的阿翁。不过,这次你可必须要我帮忙啦。她说完这句话,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