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托(第4/9页)

法:总统先生,我们是否可以回顾一下过去,设法弄明白怎么会发生那次从道义上说可以原谅的可怕的3月事件?

布:情况是这样的。1月27日我去达卡与穆吉布商讨事情。要是你想讨论问题,你就得长途跋涉到达卡去找他,因为他从不愿屈尊来拉瓦尔品第。正巧那天我的姐夫去世,要在拉尔卡纳的列祖墓下葬。尽管如此,我还是去了达卡。这件事使我姐姐很生气。在选举中,穆吉布在东巴基斯坦获得多数,我在西巴基斯坦获得多数,但是,他坚持六点,而我们之间又必须达成一项协议,因为叶海亚·汗要求我们在120天内确定宪法,否则,他要解散议会,宣布重新进行选举。要使穆吉布懂得这一点,简直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其原因是不可能要求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做到通情达理。我向他讲道理,作解释,而他却一味重复着:“六点,您接受六点吗?”天哪!关于第一、第二、第三点我准备与他谈判。可是,第四点规定,每个省可以任意安排外贸和接受外援,那么,国家的主权和统一将成为什么样呢?况且,众所周知,穆吉布希望东巴基斯坦从巴基斯坦分裂出来,他自1966年起就与印度人保持着关系。所以,1月份我们的对话中断,直至3月份没有再谈判。3月中旬,叶海亚·汗来到卡拉奇,告诉我,他将去达卡,问我是否也愿意去。我回答说,要是穆吉布准备与我谈,我就去。后来,叶海亚·汗本人从达卡打电报通知我,穆吉布愿意与我谈。我于3月19日动身去达卡,20日会见了叶海亚,21日与叶海亚一起会见了穆吉布。出乎意料的是,穆吉布和叶海亚融如水乳。他彬彬有礼地说:“总统先生,我来这里是为了与您达成协议,我不愿与布托先生有任何关系。我将对报刊宣布,我会见了总统,布托先生碰巧也在场。”叶海亚说:“不,不,穆吉布,你们应该在一起谈。”穆吉布却说:“许多人死于旋风,许多人死了。”他总是这样行事:突然间,在他那有病的脑子里想出了一句话,也许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然后他就不断重复这句话,直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过了一段时间,我不耐烦了,我说:“发生旋风我有什么过错?难道是我把旋风送来的吗?”穆吉布一言不答,站了起来,他说他得去参加一个葬礼……啊!真不值得谈论他。

法:值得谈。总统先生,请继续讲下去。

布:谈起穆吉布,所有的事似乎都令人难以置信。我不明白世界上的人怎么能认真对待他。噢,虽然他不愿意我送他,我还是站起来,把他一直送到前厅。当时在前厅里,有三个人:叶海亚的战地助理、他的军事秘书和他的政治屠夫——奥马尔将军。穆吉布大嚷起来:“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我要和布托先生谈话!”他们三人离开后,他便坐下,对我说:“兄弟,兄弟!我们应该达成协议,兄弟!看在真主的面上,我恳求你!”听了他的话,我简直目瞪口呆,为了不让其他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我把他引到外面。到了外面,他用特别激动的语调向我表示,我应该拿走西巴基斯坦,他拿走东巴基斯坦,他为举行一次秘密会晤做了一切准备工作。夜间,他将派人来接我。我回答说我不喜欢干这样的事,因为我到达卡来不是为了像小偷那样,天黑后在香蕉树底下与他见面,我不想肢解巴基斯坦,如果他想搞分裂的话,他只能向议会提出,并依靠在议会取得绝对多数。但是我的话就像对牛弹琴。最后,我不得不接受妥协,同意通过我们的代言人再进行对话。对话是进行了,显然,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在那些日子里,他比平时更失去了平衡,无缘无故地失去自制力。就这样,到了3月25日。

法:3月25日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吗?

布:是的,我内心有过一些担心,产生过异样的感觉。每晚我去叶海亚处向他报告,我和穆吉布谈判没有进展。叶海亚总是表现出毫不关心的样子。他心不在焉地瞧着别处,或抱怨电视节目不佳,或嘟哝着听不到他喜爱的歌曲,因为他要的唱片还没有从拉瓦尔品第送到。25日早晨,他让我停止执行谈判任务。他对我说:“今天您没有必要与穆吉布见面,明天我和您见面。”我回答说:“好吧!”晚上8点,我把一切告诉了穆吉布的代表。他大声嚷了起来:“这个狗养的已经离开这里了。”我不信他的话,于是给总统府挂了电话,要求跟叶海亚讲话。他们回答我说,不能打扰他,因为他与蒂卡·汗将军在进晚餐。我又打电话给蒂卡·汗。回答也是不能打扰他,他与叶海亚在进晚餐。直到那时,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怀疑是个圈套。带着这样的怀疑我去吃晚饭,后来睡觉了。枪声和从别的房间奔跑过来的朋友们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奔向窗口,真主可以作证,我哭了。我哭了,我说:“我的国家完蛋了。”

法:为什么?您从窗户里看到了什么?

布:我没有看到任意杀戮的景象,但是士兵们企图捣毁人民报报社。这是一家反对派的报纸,它的办公室正巧在洲际饭店对面。士兵们通过高音喇叭命令里面的人出来。从这家报社出来的人,在机关枪的威胁下,被押在一旁。人行道上,还有几堆人被带着机关枪的士兵看管着。整个饭店被坦克包围了。谁想躲进饭店,就会落在士兵们的手中。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穆吉布被逮捕的消息,我是早晨8点离开饭店时知道的。我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我对他还活着感到高兴,我想他们可能会给他一些虐待。我还想,他的被捕可能有利于取得妥协,他们会把他关在监狱里1个月或2个月,与此同时,可以重整秩序和法律。

法:总统先生,穆吉布对您说:“你拿西巴基斯坦,我拿东巴基斯坦。”结果正是如此,您是否为此而憎恨他?

布:我一点也不憎恨他。我说这样的话不是装模作样的,也就是说不是虚伪的。我真心实意地说这样的话,因为我对他不是憎恨,而是怀有极大的同情。他是那样无能、爱慕虚荣、毫无教养、丧失良知,是个丧失一切的人。他没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不管是政治的还是社会的、经济的,或是外交的。他只会高声谩骂,大摆架子。1954年我就认识他,我从没有认真对待过他,因为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浅薄、毫无修养的人,是一个暴躁的、思想贫乏的煽动者。在他头脑中唯一的东西是分裂。对于这类人,除了怜悯以外,我还能怀有什么其他感情呢?1961年,我去达卡旅行时又遇见他。他正坐在我所住的旅馆的大厅里。我向他走去,跟他打招呼:“你好!穆吉布,咱们在一块儿喝杯茶吧!”那次,他刚出狱不久,看起来充满痛苦。我们总算进行了一次算得上平静的谈话。他陈述东巴基斯坦如何受西巴基斯坦的剥削,如何受到如同殖民地那样的待遇,它的血汗如何被吮吸殆尽。他讲得非常对,我甚至把他的这段话写进了书里。可是,他没有从中得出结论,也没有解释产生这些毛病的原因就在于经济制度和政权,也不谈论社会主义和斗争。相反,他声称,人民没有斗争的准备,任何人都无法反对军人,只能由军人来解决不公正的问题。他没有勇气,他从来也没有过勇气。他对记者自诩为“孟加拉老虎”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