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布托(第3/9页)

奥里亚娜·法拉奇(以下简称“法”):总统先生,只是有关系吗?在达卡,人们干脆说是您要搞大屠杀,是您要逮捕穆吉布的。为此,您在城里一直待到3月26日的早晨。

布:待在洲际旅馆最高一层我的套间里,一边喝威士忌,或许像尼禄[8]那样还弹着竖琴,从窗户里观赏这个场面。怎么敢于编造如此野蛮和愚蠢的敌事来诽谤我呢?整个事态编导得如此笨拙,甚至说什么我让所有的领导人都逃往印度,而去伤害那些分文不值的不幸的人,只有穆吉布被逮捕了。我们都是有逻辑头脑的人,要是我干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干得聪明些、科学些、残暴程度低些。可以使用催泪弹、橡皮球,我会把所有的头头捉拿起来。啊!只有像前总统叶海亚·汗这样可憎的醉汉,才可能干出如此糟糕和鲜血淋淋的事,并身败名裂。不管怎么说,我干这样的蠢事对我有什么好处?您知道吗,叶海亚·汗的第一个受害者不是穆吉布,而是我。我的党里的许多人被关进监狱。1970年年底,准确的日子是1970年11月5日,他问穆吉布:“我该不该把布托逮起来?”请注意,决定推翻他的唯一原因,是他不能像控制东巴基斯坦的局势那样去控制西巴基斯坦的局势。此外,穆吉布从来没有表现出是个聪明人,他任人摆布,以致走入绝境。总之,3月25日发生的惨案对我来说是件意外的事,叶海亚·汗也欺骗了我。他预定次日要跟我约会。数日后,奥马尔将军向我透露,他施行这个计谋的目的是让我留在达卡,“领略一下军队的实力”。我以我的名誉向您担保,我讲的一切都是真的。

法:行,总统先生。可是,我不禁自问,历史是否不会对那个可怕的晚上和以后数日发生的事作准确的解释?穆吉布·拉赫曼……

布:您见过穆吉布的,他生来就是个谎话连篇的人。他不能不说谎,因为他无法克制自己。穆吉布总是根据他的情绪好坏和他那有病的头脑的不平衡程度,信口雌黄。譬如,说死了300万人。疯子!疯子!所有跟着他喊“死了300万人,死了300万人”的人,包括报刊在内都是疯子。印度人打出了100万的数字。他增加了一倍,甚至增加了两倍。这就是这个人物的特点。对于那次旋风带来的灾难[9],他也作了同样的估计。您瞧,根据印度记者的报道,那天晚上死了6万至7万人。根据某些外国使节的估计,死了3万人。根据至今我所掌握的材料,死的人数大约是5万左右。要知道,即使那次行动从道义上说是正当的,5万人也是够多了。我不是要想方设法来缩小这个数字,而是要把事情说得更符合实际,因为5万和300万是如此悬殊。难民的问题同样如此。甘地夫人说有1000万难民。显然她说这个数字是为了使她对东巴基斯坦的进攻和侵犯合法化。但是,当我们请求联合国进行调查时,印度人表示反对。他们为什么反对呢?如果数字准确的话,他们就不应该害怕核实。事实是,不是1000万难民,而是200万。关于死亡的人数,我说的可能有错,但是,难民的数字是没有错的。我们知道离开国家的是些什么人。他们中许多人是从加尔各答送来的西孟加拉邦的孟加拉人。是她,甘地夫人,送他们来的。孟加拉人彼此都很相像,谁能把他们分清呢?现在我们来谈谈另一件传闻,奸污和杀害妇女的问题。我不相信这样的传闻。越轨行为肯定少不了,但蒂卡·汗将军[10]说,在那几个月里,他经常号召人们向他直接揭发不轨行为。他通过高音喇叭发出号召,但他知道只发生过4起事件。我们把这个数字乘以10,算它有40起好吗?那么,这与穆吉布和甘地夫人散布的愚妄的数字还相差甚远。

法:不,总统先生,请把这个数字乘以1000,甚至乘以1万才是正确的。如果穆吉布说死了300万人是信口雌黄的话,那么蒂卡·汗说只发生过4起事件是开玩笑。大规模的暴行肯定发生了,这是一个在达卡亲眼看到尸体的人对您说的。还有,您刚才使用了一个可怕的词句,总统先生,您说“从道义上说是可以原谅的”,甚至“是正当的”。我理解对了吗?您是不是要说从道义上讲,那次大屠杀是正当的?

布:每一个政府,每一个国家,在必要时有使用武力的权利,例如,为了统一。有破才有立。我只引证了最近的两个事例,而没有去追溯整个世界历史。是的,在某些情况下,血腥镇压是可以原谅的,是正当的。巴基斯坦的统一取决于3月份那次对分裂主义者的镇压。但是如此残暴地镇压人民,而不是镇压领导人,那是不必要的。对于那些迷信坚持六点[11]就能避免旋风、水灾、饥荒的可怜的人,是不能使用这种办法说服他们的。我比谁都激烈地反对这种方法,而且当时没有任何人敢于反对它。

法:可是现在,您让领导大屠杀的将军蒂卡·汗当陆军参谋长,是吗?

布:蒂卡·汗是个职业军人,他带了明确的命令去东巴基斯坦,又根据明确的命令回来。他做了别人命令他做的事,尽管对这些命令他并不都同意。我选择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会以同样的纪律来执行我的命令,而且他不插手政治。我不能毁掉整个军队,无论怎么说,在达卡事件上,他的坏名声是被夸大的。这次事件唯一真正的负责人是叶海亚·汗。他和他的顾问们热衷于权力和腐化,以致把军队的荣誉置之脑后。他们只考虑如何设法获得漂亮的汽车,为自己建造舒适的住宅,与银行家交朋友,把钱财送到国外去。叶海亚·汗对本国的政府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除了权力还是权力,仅此而已。一个首脑醒来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他上床睡觉,这是什么样的首脑?您不了解与他打交道是多么的痛苦。

法:现在叶海亚·汗在哪里?您准备怎样处置他?

布:他被软禁在拉瓦尔品第附近一所属于政府的小别墅里。是的,如何处置他是我遇到的一个大问题。我设立了一个战争委员会去研究有关最后一次冲突的责任问题,我在等待研究的结果,他们将帮助我作出决定。如果委员会认为他有罪,我想会对他起诉。我们遭到的失败是他造成的,甘地夫人可以因打赢了一场战争而自诩。如果说她打赢的话,那么她首先应该感谢叶海亚·汗和他那一伙患精神病的文盲。那是些不可理喻的人,跟他们讲道理只会使你失去自制。4月份,在干了达卡那件好事之后,他召见我。他看来踌躇满志,充满信心,确信已控制了局势。他请我喝饮料,对我说:“噢,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彻底完蛋了。”他又说,不仅穆吉布,还有我也被认为是煽动者,说我也不主张巴基斯坦统一。“人们要我逮捕你,压力很大,布托。”我怒不可遏,以致失去了控制。我回答说,我不会被他吓倒,他的做法会把我们引向灾难。说罢,我摔掉倒有威士忌的酒杯,便离开了屋子。皮尔扎达将军抓住我的手臂,拦住我,并对我说:“不,别见怪,请坐,请进去吧。”我定了定神后,重新走进屋。我试图向他解释,我和穆吉布有很大的不同:他是分裂主义者,我不是。但我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他没有听我解释,只管自己喝酒。后来,他变得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