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冰冷的和平 第二十一章 1945年,莫斯科(第4/7页)

他没住镇广场上教堂旁边的拉方达宾馆,而是入住了设施也不错的圣弗朗西斯旅店。他付了现金,自称罗伯特·彭德,让人以为他是美国人或欧洲人后裔。“我的行李随后送到,”他对前台的漂亮女孩说,“如果我出去的时候行李来了,你能帮我把它送到房间里吗?”

“当然可以,没问题。”女孩说。

“谢谢你,”道完谢以后他又用了句火车上经常听到的感谢语说,“我真的很感激你。”

“如果我不当班的话,其他人会帮你处理的。只要你的名字在行李上就行。”女孩说。

“上面写了名字。”他没有任何行李,但女孩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女孩看着旅客登记簿上的签到记录:“彭德先生,你是从纽约来的吗?”

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怀疑成分,无疑这是因为他的口音不像是个纽约人。“我是瑞士人,在纽约工作。”沃洛佳故意提到了一个中立国的名字。

“难怪我不熟悉你的口音。我从没遇见过瑞士人。顺便问一句,瑞士怎么样?”

沃洛佳没去过瑞士,但见过很多瑞士的照片。“瑞士经常下雪。”他说。

“那来这里就对了,新墨西哥的天气非常好。”

“我会喜欢这里的。”

五分钟以后,他离开了旅店。

从苏联大使馆的一些同事那里听说,一些科学家住在阿拉莫斯的实验室附近,但阿拉莫斯比较破落,大多数有钱的科学家在圣达菲租了房子或公寓。威廉·伏龙芝很有钱:他妻子是个漫画家,多家报刊同时连载了她那部主人公名为“懒洋洋爱丽丝”的漫画,而她本人的名字恰好也是爱丽丝。作为画家,爱丽丝能在任何地方工作,因此夫妇二人在历史名城圣达菲安顿下来。

秘密警察在纽约的办公室向沃洛佳提供了这个信息。他们认真地调查过伏龙芝,沃洛佳得到了伏龙芝的地址、电话号码和车的型号——白胎壁的战前普利茅斯敞篷车。

伏龙芝住的那幢公寓楼的底楼有家画廊。楼上的公寓都有一扇向北的大窗户。房子外面停着那辆普利茅斯敞篷车。

沃洛佳不太想进去:屋子里可能被窃听。

伏龙芝夫妇还没孩子,沃洛佳觉得周五晚上他们不会闷在家里听收音机。他决定等一等,看夫妇俩是否会出门。

他在画廊里流连了一会儿,欣赏着待售的艺术作品。他喜欢没有过多装饰的写实作品。离开画廊以后,他在街上找了家咖啡馆,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这里能看见伏龙芝家公寓楼的大门。一小时后,他离开咖啡馆,买了张报纸,站在公车站上假装看报。

在漫长的等待中,沃洛佳发现没有其他人在监视伏龙芝家的公寓,这意味着联邦调查局和军队的安全机构没有把伏龙芝列为安全隐患。伏龙芝是个外国人,但项目上的外国科学家非常多。除了是个外国人之外,看来没有其他地方于他不利了。

伏龙芝家不在居民区,而是地处镇中心的商业区,街上的人流很多。但几个小时之后,沃洛佳还是担心自己会引人注意。

这时,伏龙芝夫妇出门了。

伏龙芝看上去比十二年前胖——美国在二战中没有出现过食品短缺。才年过三十,但伏龙芝已经开始脱发了。一如既往,他还是那副严肃的表情,身上穿着美国人常穿的运动衫和卡其布长裤。

爱丽丝穿得倒不保守。她把一头金发扎了起来,头上戴着女式软帽。她穿着松垮的普通棉布裙,手腕上戴着各式各样的手镯,手指上还有好几枚装饰戒。沃洛佳记得,希特勒执政前,德国的艺术家都爱这么打扮。

夫妇俩在街上漫步,沃洛佳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他不知道爱丽丝的政治立场,不知道她的出现会给本来就很艰难的对话带来些什么。伏龙芝在德国的时候是个坚定的社会民主党人,他老婆不太可能是个保守人士,从衣着看她就更不像了。但从另一方面来讲,爱丽丝也许不知道丈夫给苏联提供过秘密情报。总之,爱丽丝是谈话中的不可知因素。

他宁愿单独和伏龙芝谈谈,考虑着是否就此放弃跟踪,明天再试试运气。但旅店的前台服务员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外国口音,因此第二天很可能有一个联邦调查局特工跟着他。尽管这里不是纽约或柏林这样的大城市,但沃洛佳觉得他完全对付得了联邦特工。但明天是星期六,伏龙芝夫妇可能整天都待在一起。沃洛佳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伏龙芝一个人出现呢?

间谍工作从来都不是容易的。权衡利弊后,沃洛佳决定今天晚上就出手。

伏龙芝夫妇走进一间餐馆。

走过餐馆时,沃洛佳往里看了看。这是个带有隔间的廉价餐馆。他本想马上进去坐进伏龙芝夫妇所坐的隔间,但马上改变了主意,决定让他们先吃点东西。饱餐以后他们的精神状态会更好。

他等了半小时,从远处观察着餐馆门口。接着,他不安地走进了餐馆。

伏龙芝夫妇已经吃完了晚饭。沃洛佳穿过餐馆时,伏龙芝抬头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去了。伏龙芝显然没有认出他是谁。

沃洛佳在爱丽丝坐的长条凳上轻轻地坐了下来,轻声用德语说:“威廉,你好,还认识我这个老同学吗?”

伏龙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笑了起来:“别斯科夫?沃洛佳·别斯科夫?真的是你吗?”

沃洛佳顿时松了口气。伏龙芝仍然对他很友好,没有敌意的障碍需要他克服。“是我。”沃洛佳说。他和伏龙芝握了手。然后转身用英语对爱丽丝说:“抱歉,我的英语说得很不好。”

“不用说英语,”爱丽丝用流利的德语说,“我家是来自巴伐利亚的德国移民。”

伏龙芝吃惊地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跟你同姓的人,他叫格雷格·别斯科夫,因此最近还想到过你呢!”

“是吗?我爸爸有个弟弟是1915年来美国的,他叫列夫·别斯科夫。”

“我认识的别斯科夫中尉可没那么老。对了,你来这儿有何贵干?”

沃洛佳笑了。“我是专门来见你的。”在伏龙芝细问前,他就兴奋地聊开了,“上次见你时,你还是新克尔恩区社会民主党支部的干事呢!”沃洛佳的第二步是通过恢复朋友关系提醒伏龙芝不要忘了年轻时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