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流血的季节 第十三章 1942年,柏林(第2/14页)

盖世太保带来了战争和饥饿

还能撑上多久

电车站的遮阳篷上就贴着这样一张海报,卡拉的心一暖:“谁把它们贴上去的?”

弗里达耸了耸肩。

卡拉说:“这些人真的很勇敢。如果被抓的话,他们会被枪毙的。”说到这里,她想到了包里放着的东西。如果被人查出来的话,她也会被枪毙的。

弗里达说:“是啊!”

这时轮到弗里达紧张了。她会是张贴海报者中的一个吗?也许不会。但她的男朋友海因里希也许会。海因里希的使命感很强,也许会做出这种事来。“海因里希最近怎么样?”卡拉问。

“他想和我结婚。”

“你不想吗?”

弗里达小声说:“我不想要孩子。”这是句大逆不道的话:每个女孩都应该愉快地为元首多生养德国的下一代。弗里达看着非法海报说:“我才不想把孩子带到这样一个天堂呢!”

“我也不想。”卡拉说。也许这正是她拒绝厄内斯特的原因。

电车来了,她俩上了电车。卡拉随意地将购物袋放在膝盖上,好像里面没放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她看了看车里的其他乘客。庆幸车上没有穿着制服的军人或盖世太保。

弗里达说:“到我家去,我们可以用沃纳的唱机听爵士乐。”

“我很想去,但是不行,”卡拉说,“我有约了。记得洛特曼一家吗?”

弗里达警觉地看了看周围。洛特曼是个犹太人的名字,被人听见就麻烦了。好在周围没什么人,两人的谈话是私密的。“当然记得——他原先是我们家的医生。”

“他本来不能再行医了。伊娃·洛特曼战前去了伦敦,嫁了一个苏格兰士兵。她的父母却没能离开德国。伊娃的弟弟鲁迪是个小提琴工匠——制作技术相当出色——但他失业了,靠修乐器和为钢琴调音过活。”鲁迪每年四次上冯·乌尔里希家为施坦威钢琴调音,“我答应今天晚上要去他们家。”

弗里达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似乎看出了其中的玄机。

“你‘哦’个什么啊?”卡拉问。

“现在我知道了,你为什么像里面放着个圣像似的抓着这个购物袋了。”

卡拉惊呆了。弗里达猜出了她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老洛特曼本来不能再行医了,等于说他还在继续行医。”

卡拉知道自己把洛特曼医生出卖了。她应该说洛特曼医生被禁止行医。幸运的是,她透露的人是弗里达。卡拉说:“他也只能这样啊。穷人们找他,乞求他为他们看病,洛特曼医生也不能置他们不理啊!他赚不了多少钱——找他看病的都是犹太人和送他几块土豆或一个鸡蛋的穷苦人。”

“你不用在我面前为他说话,”弗里达说,“我觉得他很勇敢。从医院里偷药给他的你也同样很了不起。这是第一次吗?”

卡拉摇了摇头。“这是第三次了。我真没用,竟然让你给发现了。”

走进家门,卡拉听见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茉黛又在教学生了。卡拉很高兴。能赚点钱对妈妈来说是个很大的安慰。

卡拉脱下雨衣,走进厨房和艾达打了声招呼。不久前茉黛告诉艾达,乌尔里希家已经付不起她的工资了,艾达问茉黛没工资的话能不能让她住在这里。艾达现在找了个晚间清扫办公室的活。她为乌尔里希家做些家务,以换取在她们家留宿。

卡拉把鞋子踢到桌子下面,揉着发痛的双脚。艾达给她端上来一杯小粒咖啡。

茉黛眼里冒光地走进厨房。“我收了个新学生!”说着她拿出几张纸币给卡拉看,“他每天都想来上课!”茉黛留下学生一个人在楼上练习,楼上传来的琴声像是猫在琴键上爬过一样。

“很好,”卡拉说,“他是什么人?”

“是个纳粹,但我们需要钱。”

“他叫什么名字?”

“约西姆·科赫。他很年轻,又十分羞涩。见到他的话,你千万别乱说话,表现得有礼貌一些。”

“当然可以。”

茉黛转身上楼去了。

卡拉畅快地喝着咖啡。和大多数德国人一样,她已经习惯喝粗糙的小粒咖啡了。

她和艾达随意地聊了两句。艾达原先很胖,但现在已经瘦下来了。德国如今胖的人非常少,但艾达却不是因为营养不良瘦下来的。残疾儿子库尔特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儿子死了以后,她便没有了生气。她驾轻就熟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但工作完以后,她会没有表情地呆望着窗外,一连好几个小时。卡拉喜欢艾达,知道她的内心很不好受,却不知该如何去帮她。

琴声渐渐消失了。没一会儿,卡拉听见过道里传来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她母亲和一个男人正在说话。她猜测茉黛也许是在把科赫先生送出去,可很快她却惊恐地发现一个穿着整洁中尉军服的男人走进了厨房。

“这是我女儿,”茉黛高兴地介绍说,“卡拉,这是我的新学生科赫中尉。”

科赫是个二十来岁,表情羞涩的帅小伙。他留着一嘴小胡子,让卡拉想起了照片里年轻时的父亲。

卡拉的心跳得非常快,购物袋就在她身旁的椅子上,里面放着偷来药物和医疗器具。科赫会像弗里达那样,一眼看穿她的秘密吗?

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很……很高兴认识你。”

茉黛惊奇地看着她,不知道女儿为何会这么紧张。茉黛只是希望卡拉对科赫热情一点,使科赫把学业继续下去。茉黛认为把军官带进厨房应该没什么不妥。她完全不知道,卡拉的购物袋里放着偷来的药品。

科赫对卡拉鞠了一躬:“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艾达是我们家的女仆。”

艾达充满敌意地看了科赫一眼,不过科赫并没有发现,他才不会去注意一个女仆呢。科赫倾斜着身体,把身体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想显得自在一点,没想到却给人留下了完全相反的印象。

科赫的举动比长相幼稚,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不谙世事,但对卡拉来说,他也同样是个威胁。

他把身体重心放在另一条腿上,同时将双手搁在摆放购物袋的椅子的椅背上。“你是个护士对吗?”他问。

“是的。”卡拉试着平静地思考问题。科赫知道冯·乌尔里希家的家庭背景吗?他很年轻,应该不知道社会民主党是干什么的。九年以前,社会民主党就被宣布为非法团体了。冯·乌尔里希家和纳粹作对的名声应该早已随着沃尔特的死烟消云散了。科赫多半把他们家看作一个因为顶梁柱的死而陷入贫困的普通德国家庭,德国有很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妇女面临这种境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