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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莱斯顿六英尺一英寸的个子,轻蔑地低头俯视着爱尔兰人,鼻中哼了一声道:“上帝啊,怎么老是碰上这种人,闻着味儿就知道,肯定是爱尔兰泥腿子。滚开,找你们爱尔兰杂种胡闹去吧,否则我就要收拾收拾你了。”

德弗林一边拿火柴凑近了烟,一边又准又狠地朝着普莱斯顿的右膝盖踢了一脚。

房间里,拉德尔刚刚做完进度汇报。

“非常好,”希姆莱说,“那个爱尔兰人星期天动身是吧?”

“从法国布雷斯特-拉维尔郊外的空军基地出发。一架往西北方向飞行的道尼尔运输机会绕过英国本土,把他送到爱尔兰。大部分时间都在两万五千英尺的高度,应该没什么问题。”

“爱尔兰空军怎么办?”

“哪儿有空军,领袖阁下?”

“知道了。”希姆莱合上了档案。“那么,整个计划到底算是动起来了。拉德尔,我对你很满意。继续保持向我汇报。”

他拿起笔,示意拉德尔可以走了。拉德尔说:“还有一件事。”

希姆莱抬头问:“什么?”

“施泰因纳少将。”

希姆莱放下了笔,问道:“他怎么了?”

拉德尔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才好,可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话挑明。他对施泰因纳有这个责任。实际上,在这样的情境下,那种履行诺言的渴望如此强烈,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领袖阁下曾经亲自指示我说,要让施泰因纳明白,他在这次行动当中的表现会对他父亲的案子产生显著的影响。”

“我说过。”希姆莱不动声色道,“有什么问题?”

“领袖阁下,我答应了施泰因纳中校,”拉德尔畏缩道,“我向他做了一个保证说……”

“你向他做了一个你无权做出的保证。”希姆莱说,“不过,考虑到当时的情况,你可以以我的名义做出那么一个保证。”他再次拿起了笔,“你可以走了,让普莱斯顿留下。我还要再跟他谈谈。明天我让他找你报到。”

拉德尔走进接待间的时候,德弗林正站在窗口扒着窗帘缝向外窥探,普莱斯顿坐在扶手椅上。“这么大的雨,”他愉快地说,“不过可以让英国空军在家歇歇了。要走了吗?”

拉德尔点点头,对普莱斯顿说:“你留下,他要找你。明天不要去军事谍报局,我会跟你联系的。”

普莱斯顿的军姿站得有板有眼,他抬起胳膊:“没问题,中校。希特勒万岁!”

拉德尔和德弗林向门口走去。临出门,爱尔兰人竖起大拇指,春风满面地笑道:“小子,共和国万岁![51]”

普莱斯顿放下胳膊,大肆咒骂着。德弗林关上门,随拉德尔一起走下楼梯。“他们从哪儿找来他的?希姆莱一定是糊涂到家了。”

“天知道。”拉德尔说。他们站在正门岗哨旁,把领子翻起来挡雨。“增加一个明显是英国人的军官,这一点值得肯定。可是这个普莱斯顿。”他大摇其头,“这人真是差劲透了。二流演员,搞小把戏的骗子,一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对着单间牢房做美梦。”

“算是甩不掉他了。”德弗林说,“不知道施泰因纳能拿他怎么样。”

拉德尔的座车开过来了,他们顶着雨钻进后座。“施泰因纳会处理妥当的。”拉德尔说,“像施泰因纳这样的人永远能处理得很好。但是说到正题,明天下午我们飞巴黎。”

“然后呢?”

“我在荷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跟你说过,整个行动的总基地设在朗茨伏尔特,这个地方偏僻得不能再偏僻。行动期间,我会亲自在那儿坐镇。所以,朋友,这下你知道你发消息的时候,谁在另一头收了吧?我飞阿姆斯特丹的时候,你留在巴黎。从巴黎空中转场到布雷斯特附近的拉维尔。星期天晚上十点从那里起飞。”

“到时候你在吗?”德弗林问道。

“我尽量,不过估计希望不大。”

片刻之后,提尔皮茨河沿到了。他们快步穿过大雨来到门口,正巧看见穿着厚大衣、戴着帽子的霍夫尔。霍夫尔向他敬了个礼,拉德尔问:“换班了吗,卡尔?有什么消息吗?”

“有的,长官,格雷女士发信号过来了。”

拉德尔激动不已道:“是什么?她说什么了?”

“指示收悉,明白。德弗林先生的安置工作已经着手进行。”

拉德尔一脸骄傲地看着德弗林,雨水不断从他的帽端滴落下来:“朋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共和国万岁!”德弗林没好气道,“够爱国主义了吧?我可以赶紧进去喝一杯了吧?”

办公室的门打开的时候,普莱斯顿正坐在角落里阅读一本英文版的《信号》杂志。他抬眼一瞥,发现希姆莱在盯着他,马上一跃而起:“对不起,长官。”

“干吗对不起?”希姆莱说,“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普莱斯顿又迷茫又惊惧地随着希姆莱走下楼梯,沿着首层的走廊来到两个盖世太保把守的铁门前面。其中一个人把门拉开,然后一齐立正。希姆莱点点头,向下走去。

在涂着白漆的寂静走廊里,普莱斯顿觉察到一阵有规律的啪啪声在闷响,若有若无,好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的。希姆莱在一个房间前站住脚步,打开了金属门,露出一个小小的窗户,上面嵌着防弹玻璃。

一个头发灰白、六十多岁的男人被架在一条长椅上。他的上衣已经碎成了片片布条,下身穿着军裤。一群肌肉健硕的党卫军用橡胶警棍恶狠狠地向着他的后背和臀部抽。罗斯曼站在边上瞧着,挽起袖子,叼着一根烟。

“我十分厌恶这种愚蠢的暴力。”希姆莱说,“你呢,三级中队长?”

普莱斯顿的嘴里一片干涩,胃里开始痉挛了:“是的,领袖阁下,太可怕了。”

“这些蠢货要是听话就好了。这种事太恶心了,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对待犯了叛国罪的人呢?帝国和元首所要求的,是绝对的、无条件的忠诚;达不到这个要求,那就后果自负。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普莱斯顿明白——简直是一清二楚。党卫军的领袖转身上楼的时候,他蹒跚着跟在后面,嘴里咬了一块手绢,以防呕吐出来。

漆黑的牢房里,炮兵少将卡尔・施泰因纳艰难地爬到了角落里蹲下,两臂交叠着,似乎这样就能防止精神彻底崩溃。“一个字都不会说,”他肿起来的嘴里勉强说着,“一个字我都不会说的——我发誓。”

十月九日星期六,凌晨两点二十分整,夜间战斗机第七联队皮特・戈李克上尉自荷兰沿岸的格兰德杰姆起飞,完成了个人第三十八次歼灭敌机的任务。他的容克88式飞机在云层里穿梭。这种笨重的黑色双引擎飞机装备了古怪的雷达天线,在欧洲大陆上空对遭遇的英国空军的轰炸机群是相当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