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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六日,星期三。这一天不到中午,乔安娜・格雷按照西班牙大使馆的惯常渠道,在格林公园的某个长椅上找到了一本《时代》杂志。杂志里夹了一个大信封。

拿到东西,她就直接去了国王十字车站,搭上了最近的一列北行的特快列车,然后在彼得伯勒换乘区间线路到了金斯林。这样的话,就可以从女子志愿服务队配给的汽油里节省出不少用量来。

终于回到别墅区的院子里时,已经差不多六点了,她精疲力竭。从厨房进门,帕奇兴高采烈地跑来欢迎她。它寸步不离地跟在她后面进了起居室,看着她倒上一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多亏了亨利・威洛比爵士,这种东西才一直没断。喝完,她上楼向挨着卧室的小房间走去。

屋子的隔断都是詹姆斯时代[45]的产物。暗门也并非出于她手,原本就是屋子的一部分。过去那个年代这种设置很常见,外观也跟周围的隔断十分相近。她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把门打开。一段短短的过廊之后,就是缩在屋顶下面的格子间。这儿有台无线电发报机。她坐在一张旧桌子旁,拉开抽屉掏出上了膛的鲁格手枪,放在一旁,又翻出一支铅笔,拿出密码字典,开始工作。

一个小时之后,她坐直了身子,满脸是欣喜若狂的神色。“我的上帝啊!”她用南非荷兰语自言自语道,“他们要行动了——他们竟然真要行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走下楼梯。帕奇一直不急不躁地等着,又跟在她后面来到了起居室。她拿起电话,拨通了斯塔德利・格兰奇的号码。是亨利・威洛比爵士本人接的电话。

她说:“亨利吗?我是乔安娜・格雷。”

他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你好啊,亲爱的。我希望你不是打电话来说你不来打桥牌了。你没忘记吧?八点半?”

她确实忘记了,不过无所谓。她说:“当然不会忘啦,亨利。只是我有点儿小事麻烦你,想单独给你说一下。”

他中气十足道:“放马过来吧姑娘,只要我能做到就一定做到。”

“我前夫有几个爱尔兰朋友,他们联系了我,想求我帮他们的侄子一个忙。实际上他们最近会把他送过来。过不了几天他就到了。”

“具体做什么呢?”

“他叫利亚姆——利亚姆・德弗林。情况是这样的,亨利,这个可怜孩子参加了驻法国的英军,结果严重负伤。他伤残退役后疗养了差不多一年,现在差不多康复了,想找份工作,但是需要那种可以进行室外活动的。”

“所以你想让我给他安排个位置是吧?”亨利爵士欣然道,“毫无问题,老妹妹。你也知道最近这阵子,给地里找几个劳动力有多困难。”

“刚开始的时候他干不了太重的活,”她说,“其实我觉得霍布斯角那个沼泽看守员的差事不错。两年前汤姆・金参军走了之后,那个地方就空下来了吧?最好有个人照看一下,要不就越来越破败了。”

“我跟你说,乔安娜,我觉得这个事可以商量。我们应该仔细研究一下。我看就不必在跟大家打桥牌的时候讨论了吧。明天下午你有空吗?”

“当然有,”她说,“哎呀,真是太谢谢你能帮忙了,亨利。最近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瞎说,”他一口否定道,“这是我的责任。哪个女人不需要一个能为她排忧解难的男人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都稍微抖起来了。

“那我挂电话了,”她说,“回头见。”

“再见,亲爱的。”

她搁下听筒,拍了拍帕奇的头。帕奇跟着她上了楼。她在发报机前坐下,言简意赅地发送了消息。这些消息会通过荷兰中继站转发到柏林。一条是确认发给她的指示已经收悉;另一条是约定好的代码,表示德弗林的安置问题已经着手安排。

柏林在下雨。这么凛冽的寒风一定是从乌拉尔山吹来的,席卷着阴冷的雨水在城市里肆虐。普林茨-阿尔布雷希特大道上,马克斯・拉德尔和德弗林坐在希姆莱办公室外面的接待间里,已经面面相觑一个多小时了。

“到底什么情况?”德弗林说,“他到底是想见我们呐,还是不想见?”

“你敲门问他不就知道了嘛。”拉德尔应道。

正此时,外面的门开了,罗斯曼的大檐帽上仍然溅着雨花,他的大衣不断往下滴水。他爽朗笑道:“你们俩还在啊?”

德弗林对拉德尔说:“这个人一定很八面玲珑,是吧?”

罗斯曼敲门进去,并不关门。“领袖阁下,我把他给带来了。”

“很好。”他们听希姆莱说道,“现在我来见见拉德尔和那位爱尔兰朋友吧。”

“这算什么啊?”德弗林低声牢骚,“要觐见皇帝?”

“说话注意点,”拉德尔说,“我来给他汇报。”

他先行走进屋子,身后跟着德弗林。罗斯曼在二人后面把门关上。一切都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阴暗的房间,壁炉摇曳不定的火,希姆莱坐在桌子后面。

党卫军领袖开口说:“你做得很好,拉德尔。我对这段时间以来的进展相当满意。这位就是德弗林先生吧?”

“大人您圣明。”德弗林殷勤道,“爱尔兰乡巴佬、沼泽里的泥腿子,那就是我错不了啦。”

希姆莱迷茫地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回事儿?”他向拉德尔问道。

“爱尔兰人吧……领袖阁下,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拉德尔硬着头皮无奈道。

“雨下得太大。”德弗林说。

希姆莱讶异地盯着他,半晌才对拉德尔问道:“你确认他是个合适人选?”

“最佳人选。”

“他什么时候走?”

“周日。”

“其他的安排呢?一切顺利吗?”

“目前不错。我去巴黎办谍报局的事情时,绕路去了奥尔德尼;下周也有个合理的借口去一趟阿姆斯特丹。将军对此一无所知。他忙别的事情,分不开身来。”

“很好。”希姆莱双眼放空地坐着,若有所思。

“还有别的事情吗,领袖阁下?”拉德尔问道。此时德弗林已经不耐烦地动来动去了。

“有。今晚我找你来,两件事。第一,我想亲自见一下德弗林先生;不过第二件事嘛,施泰因纳的突击队编制有个问题。”

“那我先行告退。”德弗林说。

“放屁!”希姆莱不悦道,“麻烦你安心坐下,好好听着,我感激不尽。难道爱尔兰人连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

“噢,您连这都知道了,”德弗林说,“不过也不总是做不到。”

他走到炉边坐下,掏出烟来点燃。希姆莱盯着他,欲言又止,终于转向了拉德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