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皇权危机之凸显(第2/3页)

其次,是天朝观的逐渐破灭与主权观的产生。鸦片战争前,清朝以“天朝大国”自居,闭关自守。鸦片战争打破了中国是世界文明中心这一政治神话,“华夷之辨”的陈腐理论再也行不通了。战后,以林则徐、魏源、姚莹、夏燮、徐继畲等为代表的地主阶级开明派,睁眼看世界,分别撰写了大量著作,较为系统地介绍了西方及世界各国。这不仅增加了中国人的地理知识,开阔了人们的眼界,更重要的是改变了中国人的天朝观念。正如姚莹所说:“四海万国俱在目中,足破数千年茫昧。若坐井观天,视四裔如魑魅,暗昧无知,怀柔乏术,坐致其侵陵,曾不知其所忧虑,可乎?甚矣,拘迂之见,误天下国家也。”魏源认为,西方人与中国人本质上都是一样,不应该称之为“夷狄”。“西方人在道德上既非禽兽,在文化上又不是夷狄”[5];西方国家是比中国更为强大的文明国家。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官僚阶层内部出现了要求摆脱困境、变法自强的洋务派。洋务派是一批与西方国家打过交道的官僚,对于西方国家的认识和世界秩序的看法比林则徐等进了一大步。李鸿章承认外国强兵利器,百倍中国,中国现在面临着一个几千年都没有碰到的新变局。一些洋务官僚认为中国不仅不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反而到了落后挨打的地步。因此,必须彻底放弃自我为中心的天朝观念,打开国门,走向世界。李鸿章就曾感慨地说:世界一体是大势所趋,中国不能再闭关自守,而应当取外人之长技,以成中国之长技。曾国荃甚至说:“泰西各国之利皆同,中国所欲摹仿而收其利者,已非一日,臣窃以为不开于今日,必开于将来,势必之为也。”[6]为此他们开始开办学堂、译书馆,派遣学生出国学习。洋务派于同治元年(1862年)设同文馆,同治二年(1863年)设广州、上海广方言馆,同治六年(1867年)福州船政局附设福州船政学堂,学习海军驾驶和军舰制造。同治七年(1868年)江南制造总局附设编译馆,翻译了不少工程技术方面的书籍。他们派遣学生到美国去读书,福州船政学堂的毕业生中的优秀生到英国深造,以培养工程、军事、商务、外交方面的人才。同治九年(1870年),李鸿章还在天津设立了北洋武备学堂,以西方兵备为标准,培养了一批掌握近代军事技术的陆军方面的人才。不仅如此,在这一时期,有些人还主张运用国家主权平等的原则,来处理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他们认为现在中国的主权受到了极大的损害,西方国家与中国签订的一系列条约是不平等的,应该根据国际法来重新审定。王韬、黄遵宪、陈炽、薛福成、郭嵩焘、曾纪泽等人认为治外法权是对中国法律主权的蔑视,应该取消。郑观应认为关税主权的丧失不利于中国经济的发展,中国应该自己控制关税。曾纪泽、薛福成认为最惠国特权和治外法权,是不平等条约中最有害于中国的两项条款,主张应该设法予以废除,行使主权国家应有的权利。

再次,是德政观念的削弱与法治观念的出现。儒家提倡道德政治,强调靠统治者个人的道德教化来治理国家。鸦片战争以后,道德政治观念越来越受到人们的怀疑。一方面,在西方列强的攻击下,清政府一败再败,道德教化已经无济于事;另一方面,随着西方文化对中国影响的加深,一些有识之士对西方政治中的法治与民主制度逐步有了认识。早期开明派的代表梁廷彤在他所写的《合省国说》中极力赞扬美国的法治。郭嵩焘系统比较了中西不同的德治与法治,阐明了对这两种政治的看法。他认为,西方重法治,中国讲德治。西方国家由于法律制约,君主不能胡作非为,国家政治也不会因为君主的改变而发生混乱;而中国的道德政治却使国家安危、兴衰系于帝王一人,一旦昏君当政,政治就会混乱,国家也不能稳定发展。他说:“圣人之治民以德,德有盛衰,天下随之以治乱。”[7]从这一点说,中国的道德政治不如西方国家的法律政治。

最后,是导致了人们对西方民主制的崇尚与改革国内弊政要求的产生。西方对中国政治观念影响最大的,就是民主观念的引进与发展。鸦片战争后不久,魏源撰写《海国图志》,首先对西方民主政体表示向往,开始了近代中国向西方寻求真理的艰难历程。他详细介绍英国的议会制,认为议会制的好处在于能集思广益,对国王有监督权,从而保证了英国政治的健康发展。他还极力称赞美国的共和民主制,认为美国总统的选举既周道又公正。相形之下,由于人心积患,官吏的腐败与无能,中国的政治就存在着种种弊端。在他看来,中国之所以败于西方,并不是武器不行而是国内的政治不上轨道,当务之急乃是改革国内弊政。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虽然洋务派学习西方仅限于物质层面,但也有一些人受到西方民主观念影响,对中国的专制政体开始产生怀疑。甲午战争前夕,由于民族危机的加剧和西方影响的深入,以郑观应、薛福成、王韬、马建忠、冯桂芬等人为代表的早期改良派,在政治上提出了一系列新观念与主张。他们批评洋务派只求西方洋枪洋炮等表层东西,而没有触及问题的实质。因为国家的强大主要不是取决于军事而是国内的政治,所以洋务派的做法是舍本逐末。郑观应认为,治乱之源,富强之本,不尽在船坚炮利,而在议院。马建忠认为,西方国家强大的真正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实行了“人人有自立之权”的立宪政体。薛福成也认为西方各国的政治,当以议院为最好;所以中国弊政改革的关键,是“仿泰西之良法”,建立民主议会。早期维新派对于西方国家的民主议会非常推崇,认为只要中国建立民主议会就能转弱为强。郑观应就说,政府要想得民心和使国家强大,就应设立议院。有了议院,昏君就不能为所欲为,官吏也不敢玩忽职守。汤震、陈炽、何启等人甚至主张,中国应该设县、府、省三级议会,议员分别在秀才、举人、进士中选举产生,并规定任期;凡地方兴革,官员须与议员协商,若双方意见不能统一,则由议会表决,少数服从多数。[8]早期维新派提倡民主议会制,虽然在当时不能实行,却是对中国君主专制的一种大胆怀疑和否定。它在一潭死水的封建专制社会中不啻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思想上的浪花,引起了波动,对当时中国人的政治思想变化起了振聋发聩的作用,标志着近代中国民主主义思潮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