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24页)

等他爬到上马墩的顶层,还是够不着窗户。这可真让人恼火,他甚至没法往里看。他并没有最后决定一定放火,但他不愿由外界因素迫使他放不成火,他要由自己做决定。他要是有阿尔弗雷德那么高就好了。

还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他后退几步,快跑回来,一脚踏在木墩上,向上一蹿。他轻易地够到了窗台,并握牢了石头窗框。他使劲一提身子,就半坐到了窗台上。但当他想钻过去时却愣住了。窗户里原来钉着铁栅,大概是由于黑漆漆的一片,他从外面看不出来,杰克跪在窗台上,用双手去摇撼。进不去,装上铁栅可能就是专门防止有人在教堂关门时进去。

他失望地跳到地面。他抬起上马墩又搬回原处,这次马匹没有出声。

他打量着正门左方的坍倒的西北角塔楼。他小心爬到那堆坍塌物边缘的石料上,朝教堂里边窥视,想找条路通过那堆碎石。月亮没人云层,他便战战兢兢地等着月亮再出来。他担心,他的体重虽轻,也可能改变了石堆的稳定平衡,造成碎石下滑,就算不砸死他,也会把大家都惊醒的。月亮重新露出来,他看了一眼石堆,决定冒险一试。他提心吊胆地开始爬,大多数石头很稳的,但有一两块在他的重压下摇晃起来。要是在白天,旁边有大人看着,他心里也没鬼的话,他会很高兴这么爬着玩的;但如今他顾虑太多,平常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一点没有了。他在一块石头光滑的表面上滑了一下,几乎跌倒;他决定停下了。

他的位置是可以看到沿中殿北侧甬道的屋顶的。他原以为屋顶上会有个洞,或者在屋顶和塌方间有道缝隙;但实际上并没有,看来没路可以溜进去了。杰克感到既失望又放松了。

他倒退着向下爬去,回头看着落脚点。他离地面越近,感觉越踏实。他跳下最后几步,平安地站到了草地上。

他回到了教堂北面,又接着往前走,绕了一圈。他这两个星期看见过好几座教堂,大体上都是一个模样。最大的部分是中殿,总是面向西方。然后是左右两翼,汤姆叫做交叉甬道的,伸向南北两方。东头叫做圣坛,比中殿要短。王桥大教堂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西端有两座塔楼,位于进口的两侧,与交叉甬道相称。

北甬道处有一道门。杰克试了试,发现也锁着。他接着往前走,绕到了东头,那儿根本没有门。他停下脚步,往长满草的院子对面看去。在修道院的最东南角,有两所房子:医疗室和副院长的居室。两所房子都黑乎乎、静悄悄的。他接着朝前走,绕过东头,沿圣坛的南墙走到突出的南甬道。在南甬道的头上,如同臂端的手一样,是他们叫做会议室的圆形建筑。在甬道和会议室之间有一条窄道通向回廊。杰克走过窄道。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四方的院子里,中间有一处草坪,周围一圈是带顶篷的走廊,拱顶的白色石头在月光下发出昏惨的灰色,有顶的走廊里一片漆黑。杰克等着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

他走到四方院子的东头。在他的左手处,他看得见是通向会议室的门。再往左边的远处,在东走廊的南头,他能看见另一扇门正对着他,他猜想,那儿可能通修士们的寝室。在他的右手处,另一道门通向教堂的南甬道。他试了试,还是锁着的。

他沿着北走廊走。发现一道通教堂中殿的门,也是锁着的。

在西走廊上没有什么,他一直走到西南角,发现了那扇通向食堂的门。他想,得弄来多少东西才够这些修士每天吃啊。旁边有一个带盆的喷水泉;修士们饭前在这里洗手。

他继续沿南走廊走下去。中途有一座拱门。杰克转身走过拱门,发现身处一条小路上,右边是食堂,左边是寝室。他想象着所有的修士都在石墙另一侧的地面上鼾睡。这条小路的尽头只是个泥泞的斜坡,直通到下边的小河。杰克站在那儿,看了一会百步之外的流水。他无缘无故地想起了一个故事,说一名骑士被砍掉了头却还没死;他不自主地想象着那名无头骑士从河里上来,爬上堤坡,向他走来。那儿其实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是害怕。他转身匆忙回到回廊里。他觉得那儿安全些。

他在拱门下踌躇着,看着月色下的四方院子。应该有办法偷偷溜进这座大建筑,他这么觉得,但他想不出还要到哪儿去找。他倒是有点高兴了。他一直在冥思苦想着去干一件显然是危险的事,既然事实证明干不成,岂不是更好。另一方面,他实在不敢想象第二天一早离开修道院重新上路,无穷无尽的路,没完没了地挨饿,汤姆的失望和恼火,玛莎的眼泪。只要从他腰带上吊着的小口袋里拿出燧石,打出一点点火星,这一切全都可以避免了。

在他的视线的边上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他吃了一惊,他的心跳加快了。他扭头去看,吓了一跳,一个鬼一般的人影拿着一支蜡烛,沿着东走廊无声无息地朝教堂溜过来。他几乎要叫了出来,但硬从喉咙口给压了下去。另一个人影紧跟着第一个。杰克缩回到拱门里,躲开了他们的视线,他把拳头伸进嘴里,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听到一声怪异的低吟,吓得瞪大了眼睛。这时他恍然大悟:他看到的是一队修士,从寝室到教堂去做半夜祈祷,边走边唱着一首赞美诗。就是在他弄明白了他看到了什么之后,惊恐的心情还持续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渐渐舒了口气,又不由自主地打起冷战来。

领头的修士用一把大钥匙打开了教堂的门锁,修士们列队而入。没有人向杰克这头看上一眼。大多数人都是没睡醒的样子。他们进去后没有锁上教堂。

杰克恢复镇定之后,意识到现在他可以进教堂了。

他的两腿无力,迈不动步。

他想,我只要进去就是了。进去之后我什么也不用干。我要看看能不能爬到屋顶上去,我不一定非放火不可,我只想看上一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拱门,放轻脚步穿过四方院子。他在开着的门外,向里窥视。圣坛上和修士们站立的地方都点着蜡烛,但烛光在大而空旷的殿堂内只是中间的一些光点,墙壁和通道里依然漆黑一片。圣坛上有一个修士正做着什么看不明白的事情,其余的则偶尔唱和上一两声咕噜咕噜的什么。杰克简直难以置信,人们会半夜从热被窝里爬出来做这种事情。

他溜进门里,贴墙站着。

他进来了。黑暗掩护着他。然而,他不能待在那里不动,因为他们出去时会看到他。他侧身向前凑。摇曳的烛光投下了不安的阴影。圣坛上的那名修士要是抬头看的话,完全可能看到杰克,但他似乎全然沉浸在他正在做的事情中。杰克迅速地从一根大柱子后面移动到另一根大柱子后面,在柱间停上一下,这样他的移动就不那么规律,像是影子的晃动。在他接近交叉口时,烛光更亮了。他害怕圣坛上的修士会猛地抬头,看见他跃进交叉甬道,抓住他的后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