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质疑(第3/5页)

陈顼终于开口:“徐大人……事情问得如何了?”他坐在龙椅之上,神色萧肃,极是威严。可他一直不望殿下,始终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声音威严中带分嘶哑低沉,很像是自言自语。

徐陵虽老,耳朵却灵,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圣上,孙思邈果知寻龙之法。”

陈顼也不抬头,哦了一声,道:“王远知呢?”

“已在宫外候着。”徐陵回道。

孙思邈略有恍然的表情,目光向殿外转去。他本来一直不解吴明彻、徐陵等人为何知道许多道中秘辛,但听王远知之名,立即明白了一切。

这些道中秘辛,王远知当然都知道。

可王远知一直隐居茅山,为何会出现在建康?孙思邈突然发现,风雨原来早从响水集、破釜塘等地汇集过来,如今到了建康的上空。

殿外明月正悬,但照不明夜幕深沉。

陈顼道:“让他入宫。”他说完这句话后,似是极为疲倦,缓缓地闭上了眼,竟对笼中的孙思邈仍旧视而不见。

可他怎么可能不见?

殿中沉寂下来,殿外的落叶声似乎都听得见。

灯火下,每个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暗不定,就算嚣张的陈叔陵,似乎也不再敢多话。只有那紫衣少女,一直盯着孙思邈,似挑衅忿忿,又像是忧虑埋怨。

不多时,殿外有脚步声响起,有宫人带着一人入了殿中。

那人葛衣羽冠,手持拂尘,缓步走入了大殿,就如仙人到了凡间。

孙思邈阅人无数,可一见来人,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暗道:“王远知果然不凡。”

他并未见过王远知,但实在想不出道中除了王远知,还有谁会有如斯气度,如此从容?

就见那人离陈顼还有数丈之远就已止步,施礼道:“茅山王远知应召而来,参见圣上。”

他的声音和他的为人一样,从容得简直不带一分红尘的气息。

他的身材不胖不瘦,他的容颜不俊不丑,他虽立在帝王之前,仍不露丝毫窘迫之意,若论从容,和孙思邈不相伯仲。

从容本是因为自信。

他也当得起这个自信。茅山宗自上清派而来,虽有魏华存得道大成,陆修静、陶弘景珠玉在前,但真正让茅山宗在江南开花散叶,成为天下第一宗派的却是他王远知。

可众人又觉得他和孙思邈还是不同的,具体哪里不同,却无法形容。

陈顼终于抬头看了王远知一眼,低声道:“赐座。”

早有宫人搬过椅子上前。等王远知落座后,陈顼又看着脚尖,似乎上面长了花儿:“王宗师可知朕召你来的用意?”

王远知微微一笑:“贫道只知圣上宣召,却不知圣上宣召何意?”

“哦?”陈顼声音中略有失望,“都说茅山宗师知晓天意,可窥天机,难道竟算不出朕的心意?”

王远知道:“天子之心,本如天机。然则天机难揣,天机亦不可泄。”

陈顼点了下头,再无言语。

二人看似随意对答,众人听在心中,感触不同。

徐陵心道,都说王远知之能,鬼神难测,今日见他对答,蕴含机锋,果不简单。

吴明彻心中却想,王远知言辞含糊,和孙思邈一样,有些故作高深。可他说天子之心本如天机,就是在奉承皇上受命于天,比孙思邈要知机识趣得多。

孙思邈却想,陈顼将王远知找来,只怕不仅仅是寻玉玺那么简单。天师六姓之家,我只凭通天殿一见,就知他们早分崩离析,各怀心意。桑洞真当初前往响水集的事情,王远知无论知或不知,眼下只怕都要小心应对。

殿中又沉默了半晌,陈顼终于再次开口:“淳于将军呢?”

徐陵、吴明彻均是一怔,不待回答,偏廊处有人道:“臣在。”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偏廊暗影处,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停着一轮椅。轮椅上坐着一形容枯槁之人,病容满面,在暗影下更显憔悴之意。

那人正是陈国大将淳于量,众人多露诧异之意。

原来淳于量虽与吴明彻、萧摩诃二人一样,均是陈国赫赫有名的将军,但腿部有伤,近年来一直疾病缠身,不要说领军作战,就算入朝都是罕见。

可谁都不敢小觑淳于量,只因为淳于量在江南三将中最负谋略,当年亦曾拼死救过陈顼的性命。淳于量虽不居功,陈顼可一直将他当作心腹之人。

今日陈顼召王远知入宫,众人多少都知道今夜要有大事发生,可见淳于量竟然抱病也来到这里,都忍不住心惊肉跳,均感觉殿外明月正悬,但殿内风雨早起。

有宫人推着淳于量入了大殿,陈顼还是垂头,只是道:“淳于将军,你将事情说说吧。”

孙思邈本一直心中困惑,见到淳于量被推入殿中,微有惊诧,心道,怎么是他?难道说……

孙思邈扭头向陈顼望去,他的脸上蓦地又有迷雾沧桑之意。

殿中亮如白昼,可灯火下,淳于量脸上似乎总有暗影。他目光缓动,掠过孙思邈时,凝了片刻,最后停在王远知身上。

众人见了均想,淳于将军虽满面病容,可一双眼睛却亮得很。

轻咳几声,淳于量终于开口道:“今日天子找王宗师和孙先生入宫,为的是宫中传国玉玺失窃一事。”

他开口点题,干净利索,可声音沙哑,其中满是疲惫之意。

灯火下,众人脸色明暗不定,保持沉默,殿中只余淳于量沙哑的声音。

“这件事孙先生想必已经知道,却不见得明白究竟,而王宗师既然不知,那我就将事情始末简略说说……”

孙思邈听淳于量提及自己时颇为客气,并无意外的表情,只是在想,原来是他,怪不得……

多年前往事瞬间涌上心头,可都已淡漠,只有十三年前的那场雨,还是记忆深刻。

陈顼不语,众人见了,当然也不会反对,只有陈叔陵眼珠乱转,似在想着什么。

“王宗师和孙先生均是见多识广之人,对传国玉玺来龙去脉当然明了,也就不用我来赘述……但有一件事还要说下,就是传国玉玺自本朝高祖见于栖霞寺后,就一直封存在皇宫大内,严加看管。”

淳于量说话中不时夹杂着几声咳,又道:“不过月余前玉玺却突然失窃了。太子知道此事后,想为圣上分忧,因此去了响水集。”

孙思邈方才听徐、吴二人说过此事,心中疑惑,既然严加看管,又怎么失窃的?淳于量避而不谈,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听闻萧将军提及,孙先生当初也在响水集,危机时还救了太子和萧将军?”淳于量向孙思邈望过来。见孙思邈点头不语,他缓缓道:“孙先生是大智慧之人,肯定会觉得太子前往响水集一事有些蹊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