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寻龙

烛影摇动,殿中一片寂静。

孙思邈坐在椅子上,突然感觉殿外吹来的风都有些冷。

深秋了,落叶无依落下,落地的叹息之声似乎都能听得到。

他那一刻想到太多太多,神色间带分悲哀之意。他其实并不关心玉玺究竟去了哪里,只是考虑到玉玺再次失窃,只怕很快又要引发新一轮的血雨风波。

风波看似因为玉,实则还是因为人!

这点他看得比谁都要明白。他缓缓地闭上眼,只想让自己心静片刻,但他立即想起了这点牵扯的联系,想起响水集的往事,睁眼道:“太子去响水集难道是因为玉玺?”

徐陵失声道:“先生如何知晓?”他这么一说,显然是证明孙思邈所言不差。

吴明彻却是目光炯炯,一字字道:“先生如何知晓?”他言语中,更多的却是咄咄逼人的味道。

二人说的是相同的六个字,但其中含意却相差很多。

孙思邈不急于回答,只是又闭上了眼,喃喃道:“我是如何知道的呢?”

很多话,是灵感,是信口,也或许是缜密推断后得出的结论。孙思邈没想如何回答二人的问题,只是想着另外的一件事情。

当初,萧摩诃一直向他索要一物,却绝口不提何物。当初,孙思邈感觉到困惑不解,可现在想想,萧摩诃当然应该是索要玉玺。

萧摩诃护送陈叔宝到了响水集,当然是要寻找玉玺。可他们如何认定玉玺是在响水集?

当时,萧摩诃是看了裴矩送的那封信后,才将目标锁定在他孙思邈的身上。而裴矩那时是和李八百合谋的。

这似乎可以认为,玉玺失窃一事,多半和李八百有关。引陈叔宝、萧摩诃到响水集的,想必也是李八百。不然,张裕为何恰好拦截住陈叔宝等人,击退萧摩诃,擒了陈叔宝?

又是李八百!

有他的地方,肯定会有风浪。可李八百这次兴风作浪的目的又是什么?

孙思邈刹那的工夫,想通了一些事情,可更多的困惑涌上心头。响水集的风波看起来非但没有结束,而且不过是刚刚开始。

徐陵、吴明彻追问答案,见孙思邈这般回答,恨不得伸手进去掐住他的脖子,逼他吐露点想知道的事情。

幸好孙思邈很快又睁开了眼,回道:“道理倒简单。想传国玉玺失窃一事关系重大,贵国天子若知晓,只怕会龙颜震怒。太子虽冲动些,但应很孝顺……”

徐陵插嘴道:“不错,太子的确是至孝之人,听到玉玺失窃,见天子震怒,一心想为天子排忧,因此这才去响水集,可差点因此送命。天子知道了这件事,很是恼怒,已经训斥太子一天了!”

他以为明白了孙思邈的意思,径直说明经过。

很多事情最难的就是开口,既然开了口,剩下的事情就如竹筒倒豆子般顺溜。

徐陵若有期待道:“孙先生圣手仁心,既然知道太子并无过错,显然会帮他了?”

孙思邈奇怪道:“我不过是个外人,如何能帮得了太子呢?”

“只要先生答应,肯定就能!”徐陵道。

今天他是第二次说这种话,竟认定孙思邈的能力,让孙思邈也难免奇怪。但孙思邈更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太子虽冲动,但并不呆。他看似冒失前往响水集,却肯定因为有确切的理由认为玉玺在江北响水集。不知太子去响水集找玉玺的理由是什么?”

徐陵闻言,迅疾地向吴明彻看去,竟像有难言之隐。

吴明彻眼中闪过分古怪,似也不想多说什么。

孙思邈见这二人到如今仍旧遮遮掩掩,心中微有不悦,但转瞬笑笑。他知道,很多事情逼问是没用的,他不急,急的就会是徐、吴二人了。

果不其然,见孙思邈微笑,吴明彻立即问:“孙先生笑什么?”

“我只笑玉玺虽贵重,但不过是个死物罢了。”孙思邈略带讽刺道,“区区一个死物,却让太多活人奔波往复,不知这是传国玉玺的荣耀,还是……人本身的悲哀?”

吴明彻无暇去想孙思邈言语中更多的深意,凝声道:“玉玺不是死物。”

孙思邈像是有些发呆,半晌才道:“不是死物难道是活物?”

“也不是活物。”吴明彻顿了许久,见孙思邈竟能不问,也不由感叹,这人医术他未见过,若论沉稳,只怕天下难有人及,“玉玺本是灵物。”

孙思邈脸上迷雾又起,遮挡了本来的表情。

吴明彻双眸的目光却如两把锐刀,刺入那迷雾之中:“方才孙先生高谈阔论,将玉玺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但不知为何,却漏说了几个细节。”

孙思邈淡淡道:“或许不是漏说,只是在下见识浅薄罢了。”

吴明彻有些意味深长地笑道:“孙先生不是见识浅薄,而是不想说罢了。可有些事情,并非孙先生才能知道。”

孙思邈脸上迷雾更浓,喃喃道:“不错,很多事情,很多人自以为知道的。”他说的时候,望着殿外。

殿外夜已浓,浓得如那真相上的尘封。

他的声音实在太低,吴明彻并未听清,却不追问,只是道:“玉玺在始皇帝时就曾丢失过一次,不知先生是否知道呢?”

见孙思邈不语,吴明彻益发地冷静:“传说中,秦王政二十八年时,始皇帝曾坐龙舟经洞庭湖,本是青天白日,突然风浪四起,龙舟将倾。群臣均说水下有蛟龙作乱,当以传国玉玺镇之。”

徐陵接道:“是呀,这事老夫也曾听说。始皇帝无奈之下,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不想果真风平浪静。吴将军说玉玺有灵一事看来并非虚言。”

“可事情的关键并非在此。”吴明彻缓缓道。

徐陵眨眨眼睛,问道:“关键在哪里呢?”

这二人一唱一和,看起来更像是演一出戏,徐陵笨拙的演技,如传国玉玺般厚重。

孙思邈像在看着二人,目光又像过了二人,望向殿外。

殿外有月,月正明。

他的神色平静如月,突然有种厌倦,就此想抽身离去,可他不能。他只是想着,岭南如意峰上那冼夫人,想必此刻也在望着明月……

吴明彻不放过孙思邈表情的一分细节,见状却想,此人莫测高深,却不知道很多事情我们也知道。他缓缓又道:“关键在于,始皇帝事后派千军下湖搜寻玉玺,却不知所踪!想以始皇帝的能力,竟搜不到玉玺,这事大有蹊跷。”

徐陵又去摸胡子,点头道:“果真蹊跷。”

“可更蹊跷的是,时隔八年,始皇帝经过关中华阴时,在平舒道上碰到一道士,竟将传国玉玺奉回。始皇帝大喜,想要重赏那道士,可那道士却不知所踪。”

徐陵像有不解道:“这事果然离奇,可吴将军提及何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