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4页)

“帝国政府十分注重保护日本的利益。”官员们安慰着罢工工人,“就在昨天,领事大人还跟警察署长发生了冲突,因为署长不许日本人举行合法集会。”

“可他把我们赶出了家门,我们的人正在田地里死去。”石井先生镇定地说。

发言人同样镇定地解释道:“领事大人昨天才查看了法律,发现种植园有权利驱逐你们,如果你们举行罢工的话。”

“可那些田地里有很多重病号。”石井先生争辩道。

“也许罢工应该停止了。”发言人说。

“但是我们一天七十七美分没法糊口啊。”

“在日本,你们的同胞靠更少的钱,照样活得好好的。”官员对罢工者们说。会谈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就这么结束了。

还有另一件对罢工者不利的事。五月初,人们发现了一本日本学校使用的教科书,里面有很长一篇课文,引述了日本首位天皇说的一段话:“全世界是生活在八根柱子之上的一个屋檐底下的。”课本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这课本从来没有在夏威夷使用过,只是碰巧辗转传入群岛——神武天皇认为,全世界有一天将会团结成一个大家庭,向太阳神致敬,并对天皇和他的子孙们效忠。《火奴鲁鲁邮报》大声疾呼:“本报曾呼吁过,日本意欲夺取世界霸权,而夏威夷只是棋盘上的第一着,如果有人想要看看证据,那么这本邪恶的课本就是不争的证据。全世界在一个屋檐下!本地日本布尔什维克们已经采取了第一步行动,除非我们步步为营,击败他们的痴心妄想,否则夏威夷就将率先成为被纳入日本屋檐下的外国领土。”现在罢工行动已经进入第六个月,如果说蔗糖工人们早已心灰意冷了的话,那么及时发现的国内课本倒是让他们坚定了信心。

最后,还有一件奇耻大辱:玛拉玛种植园的朱口君的住宅被炸了。幸运的是,没有人因此丧命。但《火奴鲁鲁邮报》发现,朱口的住宅之所以被炸,是因为他与甘蔗种植园主秘密接触,半夜偷偷告诉他们石井和委员会成员下一步的计划。火奴鲁鲁人现在不得不承认,这群日本劳工的领袖的确是一群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布尔什维克,其中也包括石井先生。大家只好把他们投入监狱,罪名是阴谋进行犯罪活动。野人威普・霍克斯沃斯拜访了涉案的法官,告诉他们最好能以犯罪团伙定罪,法官们感谢他对这起案件的关切。

现在问题来了,是谁教会委员会使用炸药的呢?一个告密者说,尚未遭到逮捕的酒川龟次郎在坑道干活的时候,学会了使用炸药。大家都知道他是石井的朋友,所以警察也逮捕了他。龟次郎就这么进了大牢,虽然他与炸药事件一点关联也没有。他的妻子顺子则向警察证实,说龟次郎一直在家里照料生病的孩子们。蔗糖委员会正在向地区法官提出审判建议,他们不接受这个不在场证明:“像龟次郎这样的聪明人,用不着到现场去就能指导。他完全能够事先准备好那些装置,给他的同伙演示爆炸方法。他肯定是有罪的。”龟次郎就这样被关押了起来。

罢工行动结束了,工人们一无所获,蔗糖仍旧以全美最低廉的劳动力成本进行生产。H&H公司向加利福尼亚州运送新鲜的蔗糖,赚取了数百万美元的利润。J&W公司继续用过去好日子里那种老办法控制着甘蔗种植园,赚到了数倍的利润。密谋者遭到审判,石井先生被判处十年监禁。判决下达时,石井君完全垮了,好像真的迎头挨了一棒子似的向后倒了下去。从那天开始,他就完全失去了男子汉的威风,成天嘟嘟囔囔,想入非非,再没有人愿意提起他了。

令人惊奇的是,职业炸药师龟次郎却没有被定罪。审判的前一天,龟次郎的牢房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野人威普・霍克斯沃斯,他精壮、瘦高、威风凛凛,一脸得色。

“哎,你,龟次郎。他们都说是你安放的炸药。真的?”

“不是,霍苏沃苏先生。不是。”

“我也觉得不是。”野人威普告诉律师,“你最好撤销对酒川的诉讼。跟他无关。”

“你怎么知道?”年轻的律师问道,这个案子将会给他树立名声,因而他感到十分紧张。

“因为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威普说。

“你就这么相信了?”

“他是我所见过的最诚实的人。另外,他的不在场证明也很有说服力。”

“但我觉得,我们得给真正放炸药的人定罪,不管他的不在场证明有没有说服力。”

“放了他!”威普大吼起来。他六十六岁了,再也懒得跟笨蛋废话。

就这样,审判开始的那天早晨,龟次郎被悄悄释放了。当然,他再也没法在玛拉玛种植园找到活儿干了。大种植园主出于谨慎,制订了一份黑名单,目的是为了赶走制造麻烦的人。龟次郎成了一个跟鲁拿打架,还支持石井这类布尔什维克的人。他在火奴鲁鲁的卡卡阿克地区找了一座狭窄逼仄、老鼠横行的小草棚,在那里打零工,主要工作是在后半夜清理茅房。那些父亲有着更体面工作的孩子们叫他“黑夜敢死队之王”。事实上,王这个名字很贴切,因为不管人家要他做什么,他都尽心尽力,精益求精。这样,虽然私下里人们偷偷管他叫炸药师酒川,说他是企图谋杀朱口的人,可人们想要清理茅房的时候还是去找他,因为他配得上那个称号“黑夜敢死队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