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12页)

这位固执的、想象力丰富的女人连自己的对手都认不清。她想对抗共和政体,对抗公理会制度和蔗糖业,却适得其反地把这些分散的力量逼成了一股绳,结成了统一阵线。夏威夷人厌倦了君主制度,也厌倦了傻乎乎的假模假式,他们密谋颠覆女王,而参加反王室联盟的大多数人目的都在于取悦美国人。

传教士家族大胆地站了出来,反对王室的腐败、专制和异教徒信仰。很多在公开场合对这些邪恶行径叫嚣得最厉害的那些人,同时也拥有在美国的统治下才能繁荣发达的生意。律师们使用激烈的言辞抨击君主制的奢靡,倡导维护人权,但这些演讲大多意在保护蔗糖业。女王的统治顽固地继续着,而反对她的联盟则渐渐壮大起来。

1893年初,女王一意孤行,决心铲除弥加・黑尔这类政治家和他那粗鲁无礼的侄子威普・霍克斯沃斯的影响。她公告天下,要废除目前妨碍她实施专制的立宪制度,把立法机构纳入王室的控制。她要夺取公民的投票权,大范围地恢复古老的王室特权。颁布这一公告的时候,她的外貌十分引人注目:周身洋溢着女王的威严,身后是有着两百年历史的黄色羽毛,肩上戴着鸡蛋花编成的花环,四英尺长的绸缎裙摆拖在她的跛脚后面。她的演讲并未直接提及,但其意图就是要将夏威夷带回过去的美好时光,一如法国曾经享有的1620年。

那天下午,野人威普・霍克斯沃斯召集了九人委员会,在詹德思和惠普尔公司位于商人大街上的一间会议室里集会。有人建议大家在霍克斯沃斯和黑尔公司碰头,但被否决了,因为大家担心仍然与王室藕断丝连的弥加・黑尔可能会听到风声。野人威普做了简明扼要的开场白:“我们那位一意孤行的女王应该得到犒赏。她愚蠢的行为使我们的暴动顺理成章。”

休利特家的几个人都害怕公开行动,提议小心为上,但直来直去的约翰・詹德思粗着嗓门说:“今明两天咱们就得推翻王室,否则就会失去控制政府的最后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要发起流血暴动?”戴维・黑尔问道。

“如果必须如此的话。”詹德思答道,大家并没有投票表决。

“那么这就是起义了!”威普・霍克斯沃斯宣布,他发布了一条命令,而不是提出了一个问题。委员会成员们纷纷欢呼,威普说:“咱们的行动一定要快,马上就要控制全城的主要据点。”

“那其他的岛屿怎么办?”黑尔家有个人问道。

“去他的其他岛屿。”霍克斯沃斯厉声说,“邮局、银行、王宫和武器库。占了这些地方,就控制了火奴鲁鲁。控制了火奴鲁鲁就掌握了夏威夷。詹德思,把你今天得到的消息跟委员会说说。”

约翰・詹德思站起身来,咳嗽了一下,郑重其事地报告说:“今天早晨,我与美国公使进行了两个小时的长谈。我们仔细研究了法律条款。他告诉我,如果暴动能在短时间控制火奴鲁鲁的主要地点,那么其他人就能顺理成章地说:‘委员会已经控制了全城。’接下来,美国就会有充足的理由说我们已经是既成事实的政府了。接着,大使就会马上对我们予以承认。君主制宣告结束。到时候咱们就能顺理成章地与美利坚合众国合并。”

“但是珍珠港的美国军队呢?”休利特家有人问道,“那些舰长们会不会打发军队上岸来跟我们作对?”

野人威普的刀疤脸上掠过粗野的微笑,他懒懒地靠在桌子一头。委员会都看着他,对他藏了一手后招、设法使美国军队保持中立感到很满意,然而威普不肯细说。

“告诉他们,我们早有安排,约翰。”他说。

身材粗壮的约翰・詹德思说:“我们已经与美国公使和舰队船长们达成了协议,一旦发动起义,他们会将所有军队派上岸。他们得到的命令很简单:‘保护美国人的生命安全。’”

“但我们是夏威夷公民。”戴维・黑尔争辩。

“我们也是美国人。”詹德思淡淡地说,“我们是受到保护的美国人。”

威普露出讥讽的微笑,朝着桌子向前移过身子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们已经向十个至关重要的目标派出了人。战斗马上就会打响,美国军队的风暴马上会刮上岸。夏威夷人会怎么想?他们会琢磨:‘美国军队来跟女王作战了!’他们一放下武器,咱们就能占领那十个据点了。我们一旦控制了那些据点,美国公使就宣布:‘美利坚合众国正式承认事实上的政府。’到了那个时候,女王还他妈的能怎么样?”

约翰・詹德思吼道:“我们怎么可能失败呢?”

戴维・黑尔苦着脸说:“我们很可能失败,如果弥加叔叔诉诸国际社会的力量来反对咱们的话。”

“他不会那么干的。”威普向大家保证。

“他可是很有权威的人。”黑尔坚持说,“他宣誓效忠夏威夷。”

“我的任务就是把弥加姑父争取过来。”威普毫无感情地说,“他会帮咱们。”

休利特家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其中一个说道:“除非确保弥加・黑尔叔叔出面,在国际上为咱们说话,否则我们就退出革命。”

“这点能保证吗?”休利特家族的人问道。

威普跳将起来,把手边的椅子一摔,“见鬼!”他吼道,“要是我们的成功非得依赖弥加・黑尔,你觉得我会让他逃掉吗?我当然可以保证。他跟咱们是一伙的。”

然后詹德思家族的人也说话了:“这件事由威普负责。我们得煽动起公众对革命的热情。我们需要的是礼拜一来一场大型集会。还需要很多关于人类政治和不可剥夺之人权之类的演讲。”

“我不想看到咱们委员会中有任何人去做这类演讲。”威普警告,“找几个律师,让艾德・休利特那样的人去。他是半个夏威夷人,最擅长大声嚷嚷。”

似乎一切进展顺利。九人委员会——其实只是其中的八个——松了一口气。革命已箭在弦上。十个关键点都布置了人。美国公使也承认新政府。哈里森总统已经接受夏威夷成为合众国的一员。蔗糖生意比原来的利润更高了。但是野人威普把密谋者们拉回到现实当中来,他冷冰冰地说:“在礼拜一的群众集会上,我想让每一个人配枪。”

“到时候会有麻烦吗?”休利特家族的人问道。

“有备无患。”威普答道。

其他人静静地离开了地下室,他们在蠢蠢欲动的城市里周旋调度的时候,野人威普沿着国王大街,向东朝着王宫对面黑尔家的宅邸走去。他来到那座白色的栅栏门和宽阔的绿草地前——那是玛拉玛・黑尔最引以自豪的——然后对那位气度不凡的夏威夷女士礼貌地点点头,问道:“弥加姑父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