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垓下悲歌(第3/7页)

上次围成都失败,是缘于赖心辉的解围,而此刻赖大炮正率大军驻于前线,难以顾及成都后方。

计议已定,三人马上分工:邓锡侯亲率主力,走小道直驱成都。其他两个师则对赖心辉发动佯攻,以扰乱其视听。

邓锡侯实施强行军,经一天两夜,行程两百八十里,直抵成都。

刘成勋没料到邓锡侯会再次兵临城下,而且加入围城的诸侯还在不断扩大,主要的共有八部人马,时人称为“八国联军”。

在“八国联军”的日夜围攻下,刘成勋六神无主,只得急电赖心辉回援,但赖心辉被紧紧拖住,根本赶不过来。再向但懋辛呼救,同样无果。

刘成勋这下真的成了民国版刘璋,坐困愁城,无任何脱身之计。最后在中间人调停下,才宣布通电辞职,与刘湘一样“樵山钓水”——两人都是大邑同乡。

至此,“徒弟”完全扳倒了“师傅”,水晶猴纵横捭阖,青出于蓝,显见得比刘水漩还要厉害。

有人便拟了一首打油诗打趣邓锡侯:“君侯不愧号水晶,半用调停半用兵。刀打豆腐光两面,输也吃糖何况赢。”在邓锡侯等人围攻成都时,驻守重庆的但懋辛不是不想援救,而实在是爱莫能助,因为他自身也正吃紧。

老电影中的那个胡汉三又回来了。

所谓不打不相识,杨森在“援鄂之战”中见识了吴佩孚的能耐,就觉得吴佩孚是个不错的新主子。在这方面,他跟吕布的思想境界差不多,不管其他,谁吃得开就决定跟谁。

被赶出四川后,杨森便直接北上洛阳,去拜见了吴佩孚。吴佩孚早就听说杨森乃川中猛将,对方既然来投,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当下就给了一张北洋师长的委任状以及军饷军械,使杨森得以在宜昌重组第二军。

这时,正好滇黔相斗,有一部分黔军被滇军从贵州逐出,流亡湖北,另外还有陕南那个不甘寂寞的刘厚脸,做梦都想着回四川。吴佩孚就从北洋军和北方各省军队中再拨出一部分人马,和他们混编在一起,组成“援川军”,帮助杨森打回老家。

杨森又恢复了元气,乘着“三军打三师”的空隙,他嗖的一声钻入川境,并直扑重庆。

但懋辛抵敌不住,只得退守遂宁。

曾经的一字并肩王,刘成勋回家待着去了,但懋辛和赖心辉虽仍留在舞台上,可他们的处境也已是朝不保夕。

隐身幕后的熊克武再也坐不住了,正好这时他又得到了复出的机会。

这个机会是孙中山给的,他刚刚在广东出任大元帅,重新成为南方政府的首领。吴佩孚要“统一四川”,孙中山也不能容许四川出差池,双方都需要在川中找到能够代表自身立场和利益的可靠武装。

现成的就有:熊克武和第一军,那原本就是党人这棵藤上结出的果。

不错,孙中山与熊克武及“九人团”曾有心结,他本人也是“拥杨反熊”的幕后支持者,可是时间证明,像熊克武这样的实力派是很难反得掉的,唐继尧不行,杨庶堪、“实业团”类的长衫客更是白给。

此前,孙中山曾经历过陈炯明的炮打总统府,这让他对所有麾下战将又有了新的认识,包括对熊克武的态度和看法。他不再提及“反熊”,连左右偶尔说起当年往事,他也矢口否认,说我从来就没让你们反过熊克武啊。

不但如此,他还派特使进入四川,放低姿态,主动与熊克武寻求和解。

日后一位著名的异国独夫曾经说过,“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不能谴责胜利者,这是一般的公理。”现在的公理拥有者就是熊克武,他自己不出面,由但懋辛代表自己与孙中山的特使谈判。

特使说了两层意思,首先,过去的种种,如今“一笔勾销”,谁也不许再提了,其次,今后熊克武要“服从先生(指孙中山),拥护先生到底”。

如果熊克武“服从拥护”,自然有好处,那就意味着自此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归于南方了。

底线和筹码,在来谈判之前,熊克武已密授但懋辛。军事上他不用别人操心,缺的就是一个头衔,简单来说,就是哪个老大肯收他。熊克武咋咋呼呼半天,其实并不愿意真的搞什么不南不北、不尴不尬的“川省自治”。

这种谈判,我看中你的招牌,你相中我的实力,没什么谈不拢的。

谈判圆满结束,但懋辛兴奋不已,说:“只要先生(孙中山)肯给我们‘横披’(指招牌),给什么,我们就挂什么。”

孙中山随即宣布成立“四川讨贼军”,任命熊克武为“讨贼军”总司令,但懋辛为第一军军长。凡四川的党人武装,全部遵照孙中山指示,加入讨贼军系列,并归熊克武节制。这里面,除过去“反熊”的实业团外,还包括川东边防军,里面有个师长后来很有名,那就是两把菜刀闹革命的贺龙。

“讨贼”里面的“贼”,不光包括杨森及诸侯联军,最大的“贼”是指吴佩孚和北方政府,所以它实际上是南北战争。辛亥以来,南北双方在四川较量过多次,这是规模最大的一次。

“四川讨贼军”由此士气复振,身为总司令的熊克武坐镇前台,召集众将商议战策。

包括但懋辛在内,大家都唉声叹气,一筹莫展:“以前我们打一面尚且吃力,现在要打两面,太难了。”

遂宁处于重庆和成都之间,成都有“八国联军”,重庆有杨森的第二军和“援川军”,实力之巨,远远超过与一军决斗时期,遂宁也随时面临着被前后夹击的危险。

会议室里大家都极其悲观,唯一例外的是熊克武。

熊克武说:“诸位错了,我们要打的其实仍然只有一面,而且那一面很弱,所以并不难。”

众人吃惊不已。

熊克武从容不迫,他把地图上的重庆给遮掉了。

“杨森刚到重庆,必然有一个整顿部署的过程,短时间内无力西顾,我们现在根本不用管什么杨森,只需赶往成都,争取先打垮八国联军再说。”

熊克武说的那个很弱的一面,即指成都的“八国联军”。

“八国联军是个临时组成的草头班子,八个诸侯各有各的算盘,凝聚力并不强,要打垮他们易如反掌。”

熊克武指向重庆:“拿下成都,等于控制了兵工厂,再调过来跟杨森对阵,就有了可以跟他打持久战的本钱,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将恍然,都不由得击掌叫好。

岁月有时候是杀猪刀,有时候却又是大力回春丸。熊克武几上几下,无论是政治谋略,还是军事作战,都逾见老辣,尤其在“下野”之后,他能够以局外人的身份冷眼观察,视野和思路自然也就变得更为宽广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