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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营房,燕青命侍从速备了丰肴佳酿招待卢俊义。因为要与燕青私下说话,卢俊义让燕青手下的小厮们不必在跟前伺候。他所带来的两名亲随,亦安排在了另房就餐。

燕青见卢俊义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大事要讲,就为卢俊义斟满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恭谨地道,主公有何事要燕青去做,就请吩咐。卢俊义摆了摆手道,无甚大事,不过也不应当说是小事。燕青问道,那究竟是何事呢?卢俊义抿了一口酒道,乃是你燕小乙的终身之事也。你的年岁说来也不算小了,我想为你认真谋划一下,亦算了却一个心愿。

燕青听了这话,不觉叹息了一声道,人生情缘自有分定,苍天不遂人意,人意也是枉然也。

原来,自落草梁山泊诸事安定下来后,燕青于闲暇时候,又不免时时地想起了李师师。那个摄人魂魄的倩影,每每在燕青眼前挥之不去,却又苦于无有机会再赴汴京造访。燕青正惆怅烦闷得紧,听得卢俊义提起婚姻方面的话题,不禁有感而发,便脱口发出了这么一句叹息。

卢俊义听燕青话里似有隐衷,便探问道,小乙此言何意?何谓苍天不遂人意,你所谓之人意又是若何呢?燕青自觉失言,脸上一红道,小乙信口开河,主公不必理会。

卢俊义窥出燕青心里有事,认真地道,小乙还有何话不能对我说吗?你只管直说罢了,能帮你处,我自会帮你。

燕青沉默了一下,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既是主公相问,小乙便实话实说了。只是小乙这念头甚是荒唐,主公听了莫笑。遂如实地将去年秋天进京办事时结识了李师师,竟致念念盈胸无可忘怀之事,向卢俊义叙说了一遍。

汴京李师师之名卢俊义曾有耳闻,却没想到这个青楼歌伎对一向眼光甚高的燕青竟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看来此女非同一般也。卢俊义不禁好奇地问道,一面之识乃至如此,那李师师究竟魅力何在?

燕青道,其实小乙亦觉茫然。只是自见过李师师之后,小乙似乎将世间一切女子都看得淡了。这里面的理由,端的是理不清道不明。卢俊义微微点头,他理解这种茫然正是青年男女真正爱悦的标志。看来燕青是真为这个汴京名妓动了心了。于是他接着问道,那么小乙意下如何,是有心要娶那李师师为妻吗?

燕青苦笑道,小乙岂敢妄生此念。李师师身价不下百万,我燕小乙哪有赎娶之力,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待何日有机会去汴京,能再与其见上一面,此愿足矣。

卢俊义看着燕青那一脸的无奈之色,沉吟一下,又问道,若是能够赎娶李师师,你不嫌她曾陷风尘吗?燕青不假思索地道,当然不会。小乙只觉得自己配她不上,没有那个福分。

卢俊义又思忖了一会儿,对燕青郑重地言道,既是如此说,你可即去汴京走一趟,将那李师师赎娶出来,一应赎资自有我来承担。

卢俊义断然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为燕青对李师师的一片痴情所动,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报恩。疾风知劲草,烈火识真金,从卢府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故中,卢俊义是真正地和深刻地认识了燕青的赤胆忠心。燕青不仅忍辱负重千里跋涉,不辞艰辛地搬动梁山泊人马救下了他这条性命,而且在抓获贾氏、李固的同时,机敏果断地安排冻结了卢府的资产账目。此后的几个月中,燕青又奉卢俊义之命,数次潜回大名府办理卢府家产的变卖转移事项,秘密地为卢俊义回收了数额巨大的资金。卢俊义将其中一部分资金捐给山寨充为军需,因之很快地树立和巩固了作为山寨副总头领的威望。

对于燕青立下的这些汗马功劳,卢俊义没齿难忘。他深感似燕青这样的忠义之士,实在是万金难求。卢俊义是个衔恩必报的人,总想着寻找个恰当的机会,重重地回报燕青一番。如今听得关于李师师之事,卢俊义觉得是个机会,因此他决定实实在在地助上燕青一臂之力。

燕青听了卢俊义的话,却是大感惶然。他为卢俊义所做的一切,均发自于对其的深厚情意和衷心拥戴,根本没有任何居功图报之意。当下他连忙说道,这却使不得,小乙没有这个意思,主公也不值得为此事破费偌大资财。

卢俊义不悦地道,燕小乙你如此讲话就见外了。你我之间何须客套?在我看来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既喜欢李师师,就该将她娶回来。若是我们无此能力另当别论,有能力去做而不做,非是大丈夫所为。花钱多少你不必挂心,钱财挣了来就是要办事用的,否则空留着它何用?有道是千金散尽还复来,难道你小瞧我卢俊义,将来便坐吃山空无有进项了吗?我倒是担心你纵出得起赎资,那李师师却未必愿意跟从你走呢。

燕青被卢俊义后面这句话一激,自尊心腾地涌了上来,昂然答道,这个小乙却有把握,只是先不与她提起上山落草之事罢了。卢俊义就拍案叫道,如此甚好,这才像好汉讲的话。

燕青真没想到,今日与卢俊义的谈话,谈来谈去居然谈出了这样一个结果。他望着卢俊义顿了一瞬,离席扑通跪倒,噙泪叩首道,主公如此厚待小乙,叫小乙怎生回报!卢俊义忙将燕青扶起,说道你我乃生死之交,不要再说什么回报的话。今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便是。赎娶李师师之事既然要做,就须快做,免得夜长梦多。你将营里的事务交代一下,不妨明日便动身。

燕青踌躇道,宋寨主处却如何去说?此事未成之前,小乙不想再说与旁人。

卢俊义略略一想道,这个不难。我只向宋寨主说汴京还有些生意上的事,须得你去料理便了。你到了汴京,往常与我们素有来往的那些老客户处也去走动一下。我已粗略考察了这梁山泊一带的物产,有些土特产贩至汴京能卖大价钱。将来我们的生意还是要再做起来,这也是山寨的需要。打家劫舍仅仅是解决山寨供给的一个方面,不能全指望它。无有稳定的银饷来源,何以养兵备战耶?

燕青道,生意的事好办。只要让商贾有利可图,说动他们继续与我们往来交易不成问题。

计议妥当,卢俊义偕燕青随他回到中军大寨,交与燕青万两银票,让燕青与镇安坊谈好李师师赎价后先押付上订金,余款待师师正式离开行院时一并交割清楚。燕青收了银票,回到营地,将一应军务向副将做了交代。次日上午,卢俊义将欲遣燕青走一趟汴京之事禀过了宋江,燕青便上马登程而去。

由于发生了这个变故,关于楚红的事卢俊义便暂未对燕青提及,欲待燕青从汴京返回后再做道理。在卢俊义心里,是为燕青与楚红的姻缘留着一条后路的。因为卢俊义看出,此时的燕青,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整个脑子皆被那李师师占满,任是再将什么姑娘说与他,恐怕也是挤不进去。但对燕青与李师师能否成事,卢俊义的估计却有保留。想那李师师乃何等风光人物,身边围绕着多少名流贤士、贵人达官,是否竟可意属燕青,结果自是难以预料。如李师师果真是慧眼识英雄,当然皆大欢喜。而若是她拒绝了燕青,彼时再劝燕青面对现实接纳楚红,亦未为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