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后来的事实证明,太原保卫战对整个战局的走向具有重要战略意义。正是由于太原守军顽强地拖住了金西路军的后腿,迟滞了金西路军推进的步伐,方使此次金邦两路大军合围汴京、预定作战计划终归泡影。

但张孝纯、王禀这对文武搭档的头脑是清醒的。他们知道,眼前所取得的胜利,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客观地看,由于守城宋军与金军之强弱众寡对比悬殊,且太原城地窄物薄,粮草药品以及各种军用物资的储备都十分有限,如果久困不解,这座孤城沦陷敌手是迟早的事。至于到底能够坚持多久,他们心里也没数。于是他们一面继续鼓舞士气积极迎战,一面便不断地派遣信使突围,频频向朝廷告急。

倘若此时宋朝能够出动劲旅包抄金军后路,与太原军民共同形成对宗翰的腹背夹击,战局可望很快改观。可惜这时正值赵佶禅位新旧交替之时,朝廷内部一片混乱,谁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太原。后来虽说是新朝已立,可赵桓和白时中、李邦彦等根本就不具备高瞻远瞩统观全局的眼光胸怀,莫说手头上没有机动部队可调,就是有,他们首先想到的,也只会是赶紧将其拉过来拱卫京师,而不会令其去增援太原。至于太原一旦失守,将产生何等后果,这个问题目前尚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列。

对太原告急给予了足够重视的,只有李纲等少数大臣。李纲很清楚西线战事与汴京安危的密切关系,可一时也无救急良策。正当他为此殚精竭虑之时,在东线又发生了更严重的情况:梁方平和何灌的部队没有顶住金东路军,宋朝的黄河防线于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说梁方平和何灌的部队没有“顶住”金军,还算是高抬了他们。确切地说,他们根本是连顶也没顶,甚至是与金军连个照面都没打,便抱头鼠窜全线崩溃了。

铸成此祸的罪魁,是宦官将领梁方平。

宋朝建立初期,有鉴于汉唐宦祸的教训,对宦官的任职和权限曾有过严格的限制,明令严禁宦官干政。但是这条律令没能坚持贯彻下来。从太宗起,即陆续有宦官被委以军国重任。不过,在北宋的早期和中期,被委以重任的那些宦官里,相当一部分人是确有真才实学的。比如窦神宝、王继恩、刘承规、阎承翰、秦翰等,皆具有过人的军政才干,且基本上皆忠谨勤勉,都曾为朝廷排忧解难立下过大功。然而到了徽宗年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赵佶喜谄,打理朝政务虚重于务实,因此宦官受到重用,凭借的便不再是实在的能力,而变成了溜须拍马的功夫。童贯能够扶摇直上,靠的就是这种本事。其他宦官窥得可乘之隙,纷纷仿而效之,于是在诸多重要岗位上,便出现了一些不男不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

梁方平就是这样一个废物点心。他对军事一窍不通,从未指挥过部队作战,处心积虑谋上个武职官缺,不过是为了更方便地鱼肉百姓罢了。在这个时候调他去防守黄河沿岸,他是一万个不情愿。这不明摆着让我梁爷去送死吗?但是圣意难违,他在接旨时不但不敢流露出半点勉强之态,还装出了一副浑身是胆雄赳赳的模样。可在心里他却打定了主意,到了前线见机行事,可打就虚张声势地比画两下,不可打就来他个三十六计走为上,而后编造个我军浴血奋战重创金军,但终因寡不敌众被迫放弃阵地之类的战报禀报上去也就是了。反正战败失守的将领多如牛毛,皇上还能单拿我梁方平是问不成?

怀揣着这等念头,梁方平率部驻防黄河北岸后,主要做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派出哨探密切监视金军的动向,另一件事就是在大帐里饮酒作乐。

梁方平有两大嗜好,一为善饮,二为好色。他虽为去势之人,却是淫欲尚存,饮酒时必要红袖添香。每至酒酣邪火升腾时,便用尖细的手指代替那物件发泄兽欲,常常折磨得侍女死去活来痛不欲生。他率部到达黎阳时,已经临近年关。他揣度着金军长途征战人困马乏,怎么着也得放上两天假,等过了年再跨征鞍了,乃将布防事务草草部署了几句了事,连地形都没亲自去看,便踅回大帐命亲兵弄酒弄女人去了。主帅如此敷衍,下面的将士自是松懈得一塌糊涂。

谁知金军却根本没什么过年不过年的概念。宗望大军拿下相州后,人不卸甲马不停蹄,一刻未停地便向黄河岸边杀来。

正月初一这天,梁方平在帐中从中午一直喝到黄昏。亲兵们为他找来了两个唱小曲的民间少女在旁助兴。梁方平一面畅饮着琼浆美酒,一面听赏着风味浓郁的河北小调,优哉游哉地忘记了今夕何夕。到了掌灯时分,梁方平已有八分醉意,便挥退了亲兵,拉过一个唱曲的少女,搂在怀里欲行那禽兽之事。那少女吓得浑身筛糠连连告饶,却更惹得梁方平欲火勃发,粗暴地撩起裙裾便将一只白森森的魔爪探进了少女的要害。

正在这时,帐门突然被推开,一名副将未经通报便直闯而入,神色紧张地禀报说金军杀过来了。梁方平霍然一惊醉意全消,忙丢开怀里的少女起身问道:“到到到到到、到哪儿啦?”

“距离这里十几里,也许是七八里,反正是很近了。”

“有、有多少人?”这回轮到梁方平筛糠了。

“据探马说,黑压压的一片,大约有几万人马吧,也许有十几万。我们怎么办,列阵迎敌吗?”

“迎敌?怎么迎?我们几千人打人家十几万人,那不是伸着脖子让人家砍吗?”

“梁大人的意思是……”

“这个这个……撤!善战者不逞匹夫之勇。眼下显然寡不敌众,我们保存住队伍就是胜利。传令全军,丢掉辎重马上撤退。”梁方平说罢,不待副将退出,便抢先跨出了营帐,呼唤亲兵拉过战马,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背,就带头向着黄河大桥奔去,连营帐里的东西都一概不顾了。生死关头保命第一,命没了有什么也没意义了,在梁方平的头脑里这个意识清楚得很。

主帅慌成这样,军心登时大乱。各部将领纷纷效仿梁方平,都成了抱头鼠窜的急先锋。士兵们见此情形惊恐万状,有马的急忙上马,没马的丢了兵器撒丫子便跑,什么队形建制,全都没人管了。几千人马犹如惊弓之鸟,乱哄哄地就向黄河南岸涌去。好像若是稍微迟缓一步,金兵的战刀就要削到了他们的后脑勺上了似的。

此刻何灌正在南岸的中军大帐里思考防御战术。北岸的梁方平是个什么玩意儿,何灌心里一清二楚。这个阉货是靠不住的,防守黄河的主要压力,在他何灌肩上。可是他手中的这支部队,近半数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未经过任何军事训练的乌合之众,上阵作战十不当一,这个仗该如何打呢?何灌正在挠头,忽听得外面隐隐有嘈杂之声。他正要让亲兵出去看看是出了什么事,担任中军副统制的他的长子何蓟已步履匆忙地走了进来:“父亲,大事不好,北岸垮了,梁方平的败军全涌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