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贵人(第2/6页)

王轨沉默了很久,然后终于认错了,知道这么干不合适,但是,干还是要干的,怎么干?找个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机——继续干。

某天,王轨参加了宇文邕在皇宫举行的宴会,敬酒时,拉着宇文邕的胡须,耳语道:“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在此之前,宇文邕曾问过宇文孝伯,说我儿子最近怎么样。宇文孝伯回答,挺好,太子畏惧陛下天威,最近已经没有犯错了。

现在,宇文邕听了王轨这么讲,又找到了宇文孝伯,说你前几天说太子没有犯错,那王轨今天怎么跟我这么说?你在骗我吗?

宇文孝伯是这么回答的:“臣闻父子之际,人所难言。臣知陛下不能割慈忍爱,遂尔结舌。”宇文孝伯的意思,我也知道有问题,但说了也没用啊,陛下愿意下死手吗?所以我干脆不说了。

宇文邕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朕已委公矣,公其勉之。”

其实,宇文邕何尝不知道王轨说的是真话呢?何尝不知道宇文赟这家伙肯定不能继承大业呢?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倒是脑中闪过废立的念头,正如他训斥宇文邕时所说“古来太子被废者几人?余儿岂不堪立邪!”,然而,遗憾的是,很快他就放弃了,原因是——他的次子宇文赞也是个烂货,而其他的儿子,又都还小……所以,为今之计,除了让宇文孝伯好好管教太子,宇文邕还能做什么呢?

想废不能废,才最悲哀啊!

不孝儿的逆袭

没有最悲哀,只有更悲哀。更悲哀的是,宇文邕死的太早了,以至于他连等到其他的儿子长大成人,然后再考虑废立的机会都没有……

王轨当然是对的,宇文赟是个什么货色,从他第一天当上皇帝,就展露无遗了。继老爹死的次日就撒泼之后,闰五月二十三日,宇文邕下葬,宇文赟再度发飙——命令文武百官和宫中男女,包括他自己,尽数脱下丧服,改穿常服。此时,距离宇文邕之死,只过去了二十三天而已。乐运表示反对,但是,反对无效。

对待老爹是这种态度,那对待老爹留下的政治遗产呢?当然也不好到哪去。

宇文赟刚上台,就盯上了一个人,谁呢?宇文宪。宇文宪可说是北周灭齐的第一功臣,军功赫赫,威望鼎盛,而又忠心耿耿,深为宇文邕所倚重,但是,正因为如此,宇文赟觉得有这么个叔父太危险,就想要动手。

有一天,宇文赟找来了宇文孝伯,说道:“你帮我干掉宇文宪吧,他的官你当。”宇文孝伯当时冷汗都吓出来了,搬出了宇文邕的遗言,连声拒绝:“先帝遗诏,不许滥诛骨肉。齐王,陛下为叔父,功高德茂,社稷重臣。陛下若无故害之,臣又顺旨曲从,则臣为不忠之臣,陛下为不孝之子矣。”(先帝遗诏,不准滥诛骨肉。齐王宇文宪既是你叔叔,又有功于社稷。陛下如果无缘无故害死他,我又助纣为虐,那我就是不忠之臣,陛下就是不孝之子)

这种“不忠不孝”的言辞,当然动摇不了宇文赟的决心,宇文孝伯不听,那就滚你的蛋吧,找愿意帮忙的人去。谁呢?于智、郑译这些料。

又有一天,宇文赟找宇文孝伯去召宇文宪,说要开家庭party,王爷们都来,我们一块去。宇文宪于是就去了,但是刚到那儿,宇文孝伯就被拦下了,宇文宪一个人进了宫,刚进去,就被早就埋伏好的人逮了。

宇文宪自是很不甘心,拼命为自己辩解,于是宇文赟找来了于智,跟宇文赟当面对质(宇文赟此前派于智去了趟宇文宪的家,然后以这次会面为由,指控宇文宪造反),宇文赟目光如炬,于智也不免心惊胆寒。但是,还有什么用呢?不管宇文宪怎么说,他都必须死了,最终,宇文宪还是被绞死了。

当然了,杀人是要有理由的,宇文赟到了也没找到杀掉宇文宪的理由,只能乱搞一气,把宇文赟的朋友也一块干掉,后来又宣称宇文宪参与了王兴(宇文宪的朋友)的叛乱集团。这话说出来,不要说宇文赟自己不信,举朝上下,民间百姓,没有一个信的,这些被稀里糊涂牵连至死的人,被当时的人称为“伴死”。

宇文宪死的冤枉,因为,他甚至在宇文邕时代,也没说过太子的一句坏话,这甚至连“打击报复”都算不上。连没说过坏话的都死了,说过坏话的呢?

首当其冲的就是徐州总管王轨。

当然,作为徐州总管,王轨有一万种办法对付宇文赟,他自己也对手下说,“此州控带淮南,邻接强寇,欲为身计,易如反掌”。

没错,真要为自己考虑,投降陈朝,不就行了吗?

但是,王轨毕竟是个忠臣,大忠臣,他要真的是个考虑自己的人,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宇文邕慷慨陈词了;所以,他又说:“但忠义之节,不可亏违,况荷先帝厚恩,岂可以获罪于嗣主,遽忘之邪!”王轨知道自己会死(“吾昔在先朝,实申社稷至计。今日之事,断可知矣。”),他也不指望能活,他所指望的,是万世之后,能有人知道他的忠心(正可于此待死,冀千载之后,知吾此心耳!)

果然,宇文赟很快就想到了王轨。有一天,他就问郑译:“我脚下的杖痕,是怎么回事?”郑译说:“是王轨和宇文孝伯搞的。”然后,郑译就跟宇文赟打起了小报告,说到了当日王轨拉着宇文邕的胡须所说的那番话。

于是,宇文赟就命杜庆信去徐州杀掉王轨,但是,元岩却不肯撰写诏书,颜之仪也恳切劝阻。宇文赟当然不鸟,元岩继续进言,据说“脱巾顿颡,三拜三进”,终于惹得宇文赟大怒:“汝欲党(包庇的意思)乌丸轨(乌丸轨就是王轨,宇文邕将王姓改为乌丸)邪!”元岩不甘示弱:“臣非党轨,正恐滥诛失天下之望!”(我不想包庇王轨,只是怕滥诛忠义会使天下人寒心)

宇文赟万分火大,命令太监狠抽元岩的耳光。不久后,王轨被杀,而元岩也同时被免官。

接下来,就轮到宇文孝伯了。

其实,王轨死后,尉迟运就跟宇文孝伯提及了此事,说咱这样的肯定要倒霉了,怎么办?宇文孝伯慷慨陈词:“今堂上有老母,地下有武帝。为臣为子,知欲何之!且委质事人,本徇名义;谏而不入,死焉可逃!足下若为身计,宜且远之。”宇文孝伯不怕死,认为无愧于心,但是,他还是给尉迟运想到了免其一死的办法——外放。于是,尉迟运就请求外放,当了秦州总管。

果不其然,很快,宇文赟就找到了宇文孝伯,问他:“你早知道宇文宪造反吧,为什么不早说?”结果,宇文孝伯当即抽了宇文赟一记响亮的“耳光”:“臣知齐王忠于社稷,为群小所谮,言必不用,所以不言。且先帝付嘱微臣,唯令辅导陛下。今谏而不从,实负顾托。以此为罪,是所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