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第6/7页)

有树或者电话线吗?鲁德尔心想。还有,机翼什么时候会折断?此刻,腿部的疼痛超过了一切,他只能机械地应着喊声操作。

“降落!”加德曼又一次吼道。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他的脸上。“地形怎么样?”他问道。

“很差……是一片小丘。”

他随时都有可能昏倒。现在,他只知道自己必须降落。他感觉到飞机歪了一下,连忙踢向左方向舵。左脚顿时一阵灼痛,他不禁尖叫起来。不是右腿受了伤吗?他心想。他忘了,自己的左腿本来就打着石膏。

鲁德尔轻轻拉起机头,好让飞机平坠着陆。这时,飞机已经着了火。他感觉到飞机震动着撞上地面,然后歪向一侧,接着听到了刺耳的滑行声,随后是突如其来的寂静。他如释重负,昏了过去;一波疼痛的巨浪袭来,他苏醒过来,随即又昏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奥得河西岸几英里处的一个急救站的手术台上。“腿没有了?”他虚弱地问道。

身旁的外科医生低头看看他,点了点头。鲁德尔想,再不能滑雪、跳水了,也再不能撑竿跳高了,可是,有很多战友伤得更为严重,所以有没有腿又有什么区别呢?只要能够为拯救祖国略尽绵薄之力,丢掉一条腿又算什么呢?

外科医生正在道歉:“……只剩下了少量肌肉碎片和一些纤维组织,别的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过了一会儿,戈林的私人医生来了。他说,帝国元帅希望将鲁德尔送往位于柏林动物园的地下医院。他还告诉鲁德尔,戈林已将此事报告了希特勒。在对这位德国最伟大的英雄能够幸免于难表示庆幸之后,希特勒说:“当然,初生牛犊不怕虎。”

如果说鲁德尔是希特勒理想的武士,那么,四十七岁的约瑟夫·戈培尔博士就是他理想的知识分子。七岁时的一次手术,使戈培尔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三英寸。上学之后,他更执着于智力方面的追求。二十多岁时,他曾在业余先后写过小说、戏剧、电影——而每一次都最终落败。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点小天赋,却饱受挫折。最后,他成了希特勒思想的狂热鼓吹者。

马丁·鲍曼和戈培尔一样,都是狂热的纳粹分子。他们二人可能是希特勒最忠实的追随者。两人都愿意为元首肝脑涂地;两人都不信任希姆莱,也不被后者所信任。虽然有这么多相似之处,但两人的区别却更为鲜明。鲍曼身材矮胖,脖子粗得像个摔跤手。他的圆脸宽鼻使他更显得粗壮,让他看上去很残忍,简直像头牲口。他这人乏味无趣,不爱说话,因此更喜欢躲在幕后。而戈培尔则相对瘦小,爱冲动,像个男明星一样喜欢炫耀。在聚光灯下抛头露面,是他最快乐的事情。他秉性幽默,不论是面对很多听众,还是仅有一个倾听者,都能凭他的魅力和睿智深深影响对方。鲍曼总是单调乏味、孜孜不倦地追求精确的细节,而戈培尔则富有想象力。用施佩尔的话说,他拥有一个拉丁人的思想,而不是德国人的。这对于他最后成为一位大演说家和一位宣传大师不无裨益。

可能是因为国家社会主义对教会的谴责,其民族主义思想,以及其为个人发展提供的机遇,鲍曼才对其如此笃信。过去,作为鲁道夫·赫斯的助手,他一直只是个小卒;即便现在,他已经是帝国总理府的首脑,却仍然在德国默默无闻。他成了希特勒忠实的影子,随时待命,准备去做最琐细或最艰难的工作——元首只是随口一说,他便立即行动。有一次,在贝希特斯加登山上的贝格霍夫别墅,希特勒从巨大的观景窗望出去,发现附近的一栋村舍实在刺眼,便说,在那所房子的老主人去世之后,他希望将它拆掉。几天之后,希特勒发现他的眼中钉不见了。言听计从的鲍曼简单地拆掉了那栋房子,让它的主人搬到了一座虽然更好,但他们并不喜欢的房子里去。

他是国家社会主义领袖中最为神秘的人物。他拒绝勋章和公开的荣誉。事实上,他避免一切抛头露面的机会。他的照片很少见,所以没有几个德国人能认出他。他最为希望的是,能成为一个希特勒离不开的人。

1943年4月,鲍曼被正式任命为元首秘书。这个身份,让他掌握了惊人的权力。希特勒该见谁,该读哪份文件,全都由他来决定。不仅如此,几乎每次会见,鲍曼都要出席。

“七·二〇”谋杀事件之后,希特勒变得越来越依赖少数几个他认为可以绝对信任的人。而在这些人之中,只有鲍曼能够将各种意见和计划简化为清晰、简单的建议。有一次,希特勒说:“鲍曼的建议总是言简意赅,我只需要说‘行’或‘不行’。有了他,我十分钟就可以处理好一堆文件,换了其他人,就得花上几个小时。如果我告诉他,六个月后提醒我这件事或那件事,我可以确信他一定不会忘记。”有时别人会抱怨说,鲍曼处理事情时非常无情,希特勒回答道:“我知道他冷酷无情。但是他言出必行,我完全相信这一点。”

这两位大人物有着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也有着如此之多的不同。他们一直在为元首的青睐与信任而激烈竞争,不过,这是一场秘密的、无声的决斗。戈培尔深知元首有多么依赖鲍曼。聪明的他,不让一切溢于言表。而鲍曼也明白,戈培尔仍然是元首亲密的私人朋友。因此他本能地不让争斗公开化。

除了宣传部长的职务外,戈培尔博士还是柏林的防卫者。2月初,他以这一身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向几个人发表了讲话。当时出席的有柏林的军事指挥官布鲁诺·冯·豪恩希尔德中将(相当于美国的少将),柏林市长,柏林警察局长,戈培尔的助手、国务秘书维尔纳·瑙曼,以及豪恩希尔德派驻在戈培尔身边做联络官的卡尔·汉斯·赫尔曼上尉。在过去的九天中,年轻的赫尔曼一直待在戈培尔家,住在其夫人和前夫之子的卧室里。赫尔曼曾听说过戈培尔的风流韵事(3),此时却惊讶地发现,他是个体贴细心的好丈夫。在赫尔曼看来,虽然有些小插曲,夫妻俩的关系却非常亲密和谐。一天夜里,一家人因空袭躲进了防空洞,赫尔曼注意到,戈培尔夫人握起了丈夫的手,深情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在2月份的这次会议上,戈培尔宣布,他将要透露一个国家机密,要求在场的所有人发誓缄口不言。“我刚刚见过元首,”他说道,然后戏剧性地停顿了一下,“元首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柏林!”大家纷纷告辞了。所有人都充分地认识到了保卫首都的紧迫性。不过,对于戈培尔而言,这同时还证明了他对鲍曼的首次伟大胜利。戈培尔一直主张,希特勒的死亡,如果终将到来的话,应该是在柏林,他所有的主要伙伴都应在场。而讲求实际的鲍曼则希望希特勒逃往贝希特斯加登。事实上,这根本不是什么胜利。尽管戈培尔和鲍曼各执己见,但希特勒决定留在柏林,却是出于他自己的理由——如果情况改变,他第二天就可能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