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船山之战十年后 23(第4/4页)

如今,筏子周围的海面飘满了箱子和箱子的碎片。她能够看到水里的脑袋和趴在大块残骸上的爪族。这很像她记忆中王国的那起海难——除了这次没有谁被冲刷到岩石遍布的海岸上。爪族们划离了筏子的残骸,展开某种回收和救援行动。在太阳落下之时,看起来几乎每个爪族都成功返回了筏子幸存的部分。

那天晚上,从其他筏子上传来的声音听起来都很欢快。每一只都成功完成了“震落”拆除,但要数那只半残筏子上的爪族的吹嘘声最为响亮。咯咯声和鸣叫随着渐起的风而更加响亮。约翰娜坐在她平时的位置上,吃得很饱又裹得暖暖的。爪族风衣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啊——尽管它们又短又窄,震膜部位的开口又有风嗖嗖地灌入。

她看到,随着月亮升上高空,欢庆也越发狂野。依旧是平时那种混合了吟唱、纵欲和四散乱跑的庆祝场面。不过,今晚的庆祝还有些不同之处。每过几分钟就有一个单体或双体或三体害羞地碰碰她。几乎每一群都会给她带来一些礼物,或是一件外套,或是一块熏肉。某种程度上,这让约翰娜想起了残体收容所。在那里,她也跟这些不太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但又很感激她协助的生物有着令人怀念的友谊。而在整个困苦的航行中,木筏要比残体收容所来得快乐。在这儿,她的朋友们不必整天担忧自己再也没法回归组合。热带群落对这种事的看法跟狗舍管理员完全不一样!

庆典大约在午夜时达到顶峰,所有的筏子都一起认真地尝试达成同步。整片水面上响起许多不太合拍的刺耳旋律。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旋律汇聚起来,仿佛变成了同一个声音,一个巨大、缓慢却一致的声音。

约翰娜打起了瞌睡。即使是在庆典安静下来的时候,她仍能模糊地意识到,周围有单独的爪族转来转去。它们不会是打算在没有她的撬棍的情况下撬开更多的箱子吧?嗯,除非它们想要将整只筏子摇散架:那是她必须阻止的事情……但还是明天再说吧。她缩进温暖斗篷的更深处,放弃思考,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一只鼻子戳着她的肩膀。

“呃?”约翰娜挣扎着恢复清醒。这会儿可没到早上——差远了。月亮才在天穹上走到中途。借着它的光亮,她看清了围在她身边的那群爪族。一个包含小家伙在内的三体站得最近。

“这是什么?”小家伙又说了一遍,三体中的另一个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在月光下像是黑色玻璃般闪耀的小盒子。

“天人啊!”她低声念道。反射着月光的这东西是扭矩天线的太阳能电池板一侧。这是斯库鲁皮罗造出来的模拟无线电之一,每个都花了他相当的心血。除去炫耀的成分不谈,它们中的每一个对斯库鲁皮罗来说都很有用场。她记得每丢失一台无线电,他都会抱怨好久。

“这是什么?”小家伙——准确地说,是一整群热带爪族——追问。

约翰娜仰起头。“是台无线电。”它的对等传输范围最多也就几公里,不过凭借卫星中继,它的信号可以跨越世界,送到维恩戴西欧斯和内维尔那里。

“你们是在哪儿找到它的?”

小家伙对桅杆周围的垃圾山比画了一下。啊,大概就是她找到撬棍那儿再往上一点儿。这台无线电肯定是原本那些船员使用的。

在这群爪族中,忽然有另外一个声音传来:“听到了。”

听到了?她拿起盒子凑近自己的耳朵。如果一直见不到太阳光,它的电量应该很低才对,可——她听见了微弱的声音!轨道飞行器的信号一定很强。送来的信息是爪族语,只是一段重复又重复的和声:“听见请答复。”

“它没死。”小家伙好心地说。

“……对。”约翰娜道,思绪急转。她注意到发送键处于关闭状态。“不过它快死了,对吧?”她说。

许多脑袋垂了下去,沮丧失望的波浪一直扩散到她的视野之外,“好像是。我们越喊越响,但它听不到。”

三体多想了一秒钟,也许正在听取某个大些的集群的意见。然后它补充道:“听起来像死了。”

是啊,也难怪这段信号让它们觉得奇怪。这显然是一段循环播音。爪族可以非常精准地重复语句,但重复这么多遍还是会让它们感到厌烦。

“我们带它给你,对?你修?”

当然。修理这玩意儿基本上就是等到日出然后按下发送键。然后,她的朋友们可以和维恩戴西欧斯聊上天,并且天真地汇报说约翰娜将会在几个十日内抵达王国。

她看着周围的小家伙和剩下的所有爪族。她必须对它们撒谎。在王国近在眼前的现在,这小玩意儿可能非常有用,不过眼下,她应该拆掉那个爪族用鼻口部位可以轻松按下的发送键。也许没那么简单,她见过这些爪族是怎么玩弄那些让它们感兴趣的东西的。它们砸过无线电,也许甚至还拆过它——不过它们也以她无法想象的方式摆弄和调整过某些东西。看这些热带爪族玩拼图让约翰娜回想起了小温达·拉森多。那女孩探索一切的天真爱好总是能让他人大惊失色。有次她甚至弄开了橱柜的锁,钻进去玩弄她双亲的织布机齿轮链——小温达很幸运,她没把自己害死。这些爪族最终也会拆掉无线电,或者把发送模式给打开。

约翰娜把盒子翻来覆去,假意在做检查。最后她说:“它快死了,可我能帮助它。”一阵欢欣的躁动在爪族群中蔓延,“不过这得花好些天。”

小家伙三体垂下头,约翰娜的意思传开后,悲痛之情广为散播。不过,热带群落现在对她的信赖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数分钟后,爪族群四散离去。约翰娜又费了番工夫多弄了件斗篷,为这件“圣物”搭建了一个巢。接着,她用自己的斗篷把自己和巢包了起来。

小家伙的整个三体还留在附近。它们犹豫地看着她。

“我会分分秒秒地照顾无线电的。”约翰娜保证。

它们又踌躇了一会儿,也许在犹豫是就此散去还是留在她身边一晚上。随后,它们上下摆了摆脑袋,然后转身离开。呼。

“我们去,”小家伙和他的朋友们说,“听其他无线电。”

“什么?”

“在盒子里。四又四又四个无线电。”

  1. 病理学概念,指一个群体对于复杂事务无法得出行之有效的结论、甚至无法把握主题的思考方式。​​​​​